公元前196年,“兴汉三杰”之一的韩信,被刘邦、吕后以谋反的罪名诛杀于宫中,临死之时,韩信感慨:“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其实,早在几年前,韩信就已经被夺了兵权,从原先的齐王,被贬为淮阴侯,并且迁到长安,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当楚汉之争临近结束的时候,韩信还是手握几十万大军,控制着北方广大领土的大将,他的态度,对整个天下形势,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而那时韩信领兵在外,根本不受刘邦的控制,却乖乖地协助刘邦击败项羽,成就了汉家四百年的基业。
史书上对此的解释是,韩信当初只不过是一介布衣,无权无势,当官当不了、赚钱赚不成,投靠项羽又不受重视,是刘邦让他封王拜相、光宗耀祖的,所以韩信感戴刘邦的知遇之恩,觉得刘邦待他不薄,自己没有理由背叛刘邦。
并且,他只不过想做个“假齐王”(代理齐王),而刘邦却封他做了名正言顺的齐王,韩信也就心甘情愿地为刘邦效力、诛灭项羽了。
但是,回过头去再读记述韩信生平的《史记?淮阴侯列传》,就不能不对这样的解释产生怀疑。
韩信何许人也?那是秦末汉初的风云人物,谋略、智力都是超群的,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真的相信刘邦会一辈子待自己不薄呢?
何况,“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懂,在钟离昧自刎的场景中,《史记》里还出现过这句话。
更重要的是,当时还有两个非常著名的辩士,向韩信反复陈说利害,韩信不可能不加以考虑。
第一个辩士是项羽派去的武涉。
武涉劝韩信说,“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楚汉相争最紧要的关头,韩信已经是独立于刘项之外的第三方势力,他帮助刘邦,项羽就要灭亡,他帮助项羽,刘邦就要遭殃,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更何况,武涉说的很明白,“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刘邦灭了项羽,下一个就轮到你了!韩信对此的回答是,汉王对自己“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多少还是值得怀疑的,毕竟,武涉已经详细地对韩信说过,刘邦这个人,“然得脱,辄倍(背)约”,是相信不得的。
不过,可能因为项羽当初对韩信十分冷淡,韩信对他派去的人没有好感,所以一下就拒绝了武涉。
之后,范阳辨士蒯通出场了。他对韩信陈说厉害,并且最后向韩信说明他的处境,“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
你韩信的功劳已经没什么可以赏赐的了,你韩信的威望,已经盖过了高祖刘邦,天下之大,谁能容得了你韩信做一个臣子呢?
为今之计,除了自立为王,只有死路一条。
可韩信犹豫不决,对蒯通说“先生且休矣,吾将念矣”,要好好想想。
注意,这儿韩信并没有立刻批评蒯通,也没有说刘邦待自己有多好,而只是说要考虑考虑,这分明是在仔细玩味武涉和蒯通两个人的话。
事实上,韩信压根儿就不相信刘邦会保他一辈子,他也没打算一辈子听刘邦的话。
早在韩信平定齐地之前,刘邦派了郦食其去劝说齐王,双方谈好了条件,齐王归降刘邦。
此时的韩信,却采纳了蒯通的建议,不理睬郦食其和齐王的条约,挥军直进,占领了整个齐国。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齐王认为郦食其在诓骗他,下令把郦食其烹杀了。
再之后,韩信平定了齐地,手握重兵,这时候楚汉之争正在最紧要的关头,刘邦正需要韩信的军队来夹击项羽。
可是,当刘邦的使者到达的时候,韩信并没有答应刘邦夹击项羽,而是,和刘邦谈条件,要做“假齐王”。
试想,韩信如果真的认为刘邦待自己不薄,自己要知恩图报,他又怎么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反而要挟刘邦谈条件要封赏呢?
所以,可以肯定,以韩信的聪明、谋略,绝对不会相信刘邦会一辈子善待自己,自然也不会把刘邦待自己的恩遇置于现实利益之上。
史书上对此的解释是,韩信当初只不过是一介布衣,无权无势,当官当不了、赚钱赚不成,投靠项羽又不受重视,是刘邦让他封王拜相、光宗耀祖的,所以韩信感戴刘邦的知遇之恩,觉得刘邦待他不薄,自己没有理由背叛刘邦。
韩信之所以没有背汉自立,并且与刘邦协同作战,在垓下歼灭了项羽最后的有生力量,还是因为根深蒂固的旧观念作祟,韩信压根儿不相信刘邦会真的对诸侯王下手。
所以,他觉得自己做了齐王,就功德圆满了,奉刘邦为天下的共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在当时,天下封建割据的局面,由来已久,各诸侯国之间,相互侵伐,只是共同遵奉一个共主而已。
秦始皇虽然统一了天下,毕竟年岁尚短,天下之人,都以为封建割据是常态,统一不过是一种暂态。
至于韩信,他当然也难以例外,他绝不相信,刘邦会有那种削平四海、归于一统的想法,就算有也不可能实现。
所以,他也觉得没有必要造成事实上三分天下的局面,而只要保有自己齐王的名号和封地就足够了。
当然,韩信还是想的太简单,毕竟时代在变,况且刘邦、吕后一班人的政治手腕和政治才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以致于楚汉战争刚结束,刘邦就用计收夺韩信兵权,等于废除了他这个有名无实的诸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