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元和十年(公元815年),朝廷与淮西节度使吴元济的战争进入第二年。宪宗李纯一心想要结束藩镇割据,恢复大唐的盛世辉煌,淮西镇是他削藩的第一步。然而战争开始至今一直进展不顺利,宪宗头疼不已。
同样是这一年,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也开始蠢蠢欲动。朝廷对淮西用兵让他预感到宪宗的胃口绝对不止是淮西,而是所有割据的藩镇,于是李师道也开始暗自准备对抗朝廷。他一方面秘密派人烧毁了朝廷设在河阴的钱粮仓库,一方面又假惺惺的向朝廷表示忠心,支持朝廷讨伐淮西的行动。
朝廷这一边,军事行动的挫折让大臣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双方在朝堂上争执不下。宪宗皇帝很恼火,他希望把战争进行到底,幸亏两名宰相武元衡和裴度支持宪宗皇帝,为削藩事宜积极筹划,宪宗的决心也更加坚定。
而这一年,大诗人白居易44岁,在长安任太子左赞善大夫。从他担任左拾遗以来,就一直为朝廷献言献策。他曾经为两淮百姓申请免赋税,还曾因宪宗委派宦官出征而据理力争。因为白居易直言正谏,他在朝堂上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也为他招来了不少政敌。
这一年,看似平静的长安城,到处都是暗流涌动,波云诡谲之下,所有的矛盾都在一次暗杀行动后爆发了。
7月的一个清晨,天还没亮,长安城内靖安坊东门,宰相武元衡收拾停当准备上朝。随从们牵来了他骑乘的马匹,武元衡在随从的搀扶下骑了上去。一行人刚刚出门,突然,暗中埋伏的一伙匪徒向他们射来一排暗箭。武元衡的随从们当时就在惊叫中四散奔逃,只留下马上不知所措的武元衡。匪徒一拥而上,拉着武元衡的坐骑走了十来步,就一把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紧接着手起刀落,宰相身首异处,头颅被匪徒带走了。
杀了武元衡之后,这群人直奔通化坊,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另一位宰相裴度。同样的行动迅捷,一名匪徒上去一刀就砍中了裴度的脑袋,裴度当场躺在路旁的水沟里,血流不止。幸亏此时,随从王义一把抱住了一个匪徒,并且大呼救命,匪徒情急之下砍断了王义的一支胳膊,仓皇逃遁。而裴度只是受了重伤,但是保住了性命。事后,匪徒还在官府衙门留下字条示威,上面写着“毋急捕我,我先杀汝。”
事发之后,举国骇然,兵部侍郎许孟容就说:"自古未有宰相横尸路隅而盗不获者,此朝廷之辱也!",敦促朝廷尽快追查凶手。于是长安城内顿时陷入一片肃杀,朝廷四处追捕凶手。历经波折,最终查明,这些凶手的幕后主谋就是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他生怕宪宗把削藩的战火烧到他头上,于是使用恐怖手段刺杀两位主战的宰相,希望震慑住朝中其他主战的官员,逼宪宗罢兵。
后来宪宗坚持用兵,李师道兵败身死,这是后话,但是这次刺杀导致了另一个诡异的结果。就在武元衡被刺得消息传到朝廷的时候,白居易第一个站出来,向宪宗上疏,请求皇帝立刻下旨,限期将刺客缉拿归案,为朝廷雪耻。
按说这是非常正当的建议,然而非常蹊跷的是,朝廷对白居易这封奏章的反应不是立即抓紧行动。当时另外两位宰相张弘靖和韦贯之在朝堂上公开指责白居易的提议是超越职权的行为,白居易身为太子左赞善大夫,并非谏官,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是为了搏出位。
紧接着,又有人指责白居易是个放浪形骸、不拘礼教的人,就在他母亲因为赏花而不慎落水淹死之后,白居易居然还写了《赏花》和《新井》这样的诗篇,指责白居易是个衣冠禽兽。这当然是无中生有,《赏花》和《新井》早在白母去世之前已经写就,然而朝廷却因此下令将白居易贬为江州刺史。
这还不算完,朝廷刚把白居易贬为江州刺史,中书舍人王涯又弹劾白居易,认为他的行为举止根本不适合作为一个郡的长官,于是朝廷追加处罚,将他贬为江州司马。
一连串的组合拳让白居易根本无法招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封要求朝廷缉拿凶手的正常朝奏居然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祸事。这其实就是宰相张弘靖和韦贯之在背后搞鬼。因为武元衡当时主张削藩,而当时他与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的矛盾是公开化的,因此武元衡遇害之初,朝廷上下一致认为是王承宗主谋。张弘靖和韦贯之认为,此时朝廷正在与吴元济作战,不适合再跟王承宗翻脸。而白居易主张大张旗鼓捉拿凶犯,跟这两位宰相主张背道而驰,因此遭到了一连串的打击。
另外,白居易在任左拾遗那几年,对另外两位宰相王锷和吐突承璀都提出过弹劾,他们两位更是恨不得将白居易清理出朝廷。于是在几位宰相和其爪牙的联合追击下,白居易最终被贬为江州司马。
白居易从此心灰意冷,不再过问朝廷大事。从此开始醉心于佛学,流连于山水,终日与美女和美酒相伴,开始充分享受生活,名篇《琵琶行》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写就的。当年那个敢言直谏的白居易不见了,中国历史上又多了一个风流文人。就像《新唐书》所说:“既失志,能顺适所遇,托浮屠生死说,若忘形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