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时期,与匈奴的关系紧张多变,从汉高祖白马之围,到汉武帝主动出击,再到汉宣帝设立西域都护,统辖西域各国 ,汉帝国凭借实力逐步占据上风。到公元前57年,匈奴分裂,郅支单于获胜据漠北,呼韩邪单于南下投靠汉朝,汉朝与匈奴的关系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匈奴单于多次派人,甚至亲自入朝觐见,表示臣服,汉族上下无不为此自豪。
此时,对于如何处理与匈奴的关系,各个学派提出了不同的方案。按照儒家的思想,少数民族来归附,是中原王朝的帝王有 “圣德”的缘故,提倡以夏变夷,以德服人,用先进文化改造他们,倡导“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的策略。在此思想指导下,汉朝皇帝是很欢迎匈奴朝拜的,并且还对他们慷慨地予以馈赠。在汉哀帝建平四年冬,匈奴单于再次派使者上呈国书,表示想于第二年正月入汉朝拜。可是这一次,朝廷上下却出现了分歧。
很多大臣主张不要让单于来朝觐,理由主要有两点。一是关于接待匈奴单于的费用问题,认为接待费以及赏赐太多,“虚费府帑”。不过这一点,汉哀帝并不是十分上心,他每年赏赐给男闺蜜董贤的钱成千上万,还在乎这一点?
但第二个理由,让汉哀帝坐不住了,那就是“匈奴从上游来厌人”。“厌”,就是“厌胜”,是古代巫术的一种,即以迷信的方法,镇服或驱避可能出现的灾祸,或者带祸给别人。有大臣认为,匈奴单于每来一次就“厌”来一次晦气,公元前49年正月,呼韩邪单于来朝,结果12月汉宣帝病死,公元前33年正月又来,5月汉元帝又病死,此外还有很多天灾也一同出现。而这一次,又恰好赶上汉哀帝身体状况较差,是不是又会“厌”祸给皇帝呢?汉哀帝一听,心里咯噔一声,自己才20几岁,活的正精彩,怎么能死呢?
左思右想之下,汉哀帝认为还是保命要紧,于是下旨以“虚费府帑”为由“勿许”。匈奴使者等待多日,见事无挽回,于是也打道回府。
就在此时,对汉匈关系深有研究的黄门侍郎扬雄看不下去了,他向汉哀帝上书建议收回成命。他说,原先秦始皇、汉高祖、汉武帝、汉宣帝这些雄才大略的主,对匈奴都没少动刀动枪,但至今他们还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所以对这些北狄切不可掉以轻心。以现在我们的实力,处理民族关系的最差的方案,就是用武力征服少数民族;最佳方案,就是用“圣德”使少数民族归附,“兵家之胜,贵于未战”, 要将匈奴之患遏制在萌芽之中。如果汉朝拒绝匈奴,匈奴就会在感情上产生裂痕,进而积下对汉朝的冤仇,留下祸患。如果打起仗来,那个开销可比赏赐多得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汉哀帝别看喜爱酒色,对孰重孰轻还是有数的,于是他立即收回成命,召回匈奴使者,改写了回复单于的书信,让匈奴单于推迟一年再来。
公元前1年正月,匈奴单于按照约定到长安朝拜,汉朝以高规格礼仪接待。但“匈奴从上游来厌人”的说法始终从汉哀帝心里挥之不去,为摆脱晦气,他将单于安排住在上林苑蒲陶宫中,因为当时人们认为这是“太岁厌胜所在”。在古代方士的眼中,“太岁”所在的方位是凶,把人家放在这里,分明是要压住匈奴人。
汉哀帝还特别派人给人家解释,说这个地方高贵,住这是尊重匈奴单于的意思。单于虽然没文化,身边怎么也得有几个翻译啊,日久天长也就知道了汉皇的意思,于是十分不悦。为避免尴尬,汉哀帝在其他方面给予一些优待,如对他加赐“衣三百七十袭,锦绣缯帛三万匹,絮三万斤”。 单于回去时,汉哀帝又派中郎将韩况率兵护送。
但是,历史就是如此巧合,匈奴单于刚走四个月,公元前1年6月,汉哀帝就驾崩了。“匈奴从上游来厌人”的说法,竟再次“应验”。其实,汉哀帝的真正死因绝对与此无关,他死时只有25岁,完全是因为荒淫无度掏空了他的身体。但是,通过此次事件,我们也可以看到汉哀帝的另一面。我们对汉哀帝的印象,大多是他和董贤之间“断袖之癖”的故事,以及他的昏聩无能。但在这次事件中,虽然他迷信思想严重,但他最终能以汉匈关系和边境安宁为重,转变态度,说明他在关键时刻还是以国家大业为重的。只可惜,此时的西汉已经日薄西山,积重难返,权臣当道,气数已尽,凭他的能力已经无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