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1004—1083年)字彦国,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人,天圣八年(1030年)进士,青年时期就得到晏殊等朝廷重臣的赏识,被喻为“洛阳才子”,在士大夫间口碑极好。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北方辽国大兵压境,要求宋朝割让关南十县之地,战火一触即发。战争和割地,当然都不是一贯以泱泱大国自居的宋朝所能接受的。当时,朝廷急需一位能臣干将赴辽谈判,然而,辽国气势汹汹,赴辽如同赴死,大臣们无一敢蹚这趟浑水,宰相吕夷简推荐了时任知制诰的富弼,官轻势微的富弼不但接受了宰相的推荐,而且在面对皇帝时慷慨陈词:“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宋仁宗非常感动,提拔他以枢密直学士使辽,富弼却说:“国家有急,义不惮劳,奈何逆以官爵赂之?”坚决推辞了这一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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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使辽的过程中,面对咄咄逼人的辽国国主,富弼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时而义正词严,时而委婉规劝,经过数轮艰难曲折的谈判,最终以“二十万岁币”与辽签订了和约,花钱换和平,使辽国取消了南侵计划,免去了一场灾难性的战争和失去领土的危险,并带来了此后长达四十八年的南北友好。此行,富弼的确不辱使命,劳苦功高。不过,当宋仁宗要厚赏他,任命他为翰林学士时,他又非常诚恳地推辞说:“增岁币并非是我的真实意愿,目前西夏扰边,朝廷无法他顾,因此,对于辽国的无礼要求,我不能以死抗争,只好用此权宜之计,这哪有什么功劳呢?赏赐,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庆历三年,宋仁宗拟用富弼为枢密副使,相当于军机大臣,这种职务只有军功卓越、年长德高的大臣才可能任命,他“辞之愈力”,宋仁宗改授他为略次的“资政殿学士兼侍读学士”,他接受了。当年七月,宋仁宗又以他使辽之功,任命他为枢密副使。富弼面见皇帝说:“目前与辽国修好,边境无事,百官会说这是使辽之功,一旦辽国撕毁和约,卷土重来,我则百口莫辩,罪不容诛,请您不忘辽国轻侮之耻,卧薪尝胆,以图振兴”,他把任命诏书当面还给了宋仁宗,再一次拒绝了委任。
富弼以京东路安抚使出知青州(今山东益都)期间,恰逢河北大水,流民涌向京东,富弼没有推卸责任,而是设法腾出公庐私舍安置灾民,动员所辖地方官府和富户捐粮救灾,开放山林河泊,任流民取以为生,又募数万饥民为兵,通过多种形式,共救活濒临死亡的灾民五十多万人。为此,宋仁宗又要提拔他为礼部侍郎,富弼认为这是作为地方官的本身职责,“辞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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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和二年(1055年),经过多岗位历练、创造了许多佳绩的富弼,56岁高龄时,被授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当上了宰相,堪称众望所归。嘉祐三年(1058年),富弼母亲去世,他辞官奔丧。宋代有“丁忧”制度,官员父母去世,应弃官居家守制,服满再行补职,但对于宰相,皇帝常常在其“丁忧”未满,就提前召回,称为“起复”。富弼归家后,宋仁宗一直没有安排其他人接任,而是虚位以待。不久,思贤心切的宋仁宗就连连下诏,要求富弼复职,富弼却以这种只适应特殊情况而设的“起复”制度,不宜施于太平之时为由,连续五次上书,态度非常坚决地拒绝了皇帝的复职要求。
富弼一生克己奉公,忠君爱国,年老以后,更不贪权恋位,而是“多称疾求退,章数十上”,入仕五十余年,累计拒官近百次,是士大夫间难得的谦谦君子。其实,在宋朝士大夫间,像富弼这样多次拒官的,还大有人在,翻阅《宋史•列传》,“固辞,坚辞,力辞,辞不受,辞不已,辞不就……”,这些在今天看来异乎寻常的词语,当时的使用频率却非常高,几乎俯拾即是。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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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弼的这些拒官行为中,我们可以清晰地了解宋朝的用人方向和官场风习。前面也说了,宋朝取仕讲究才学,讲究德行,讲究能力,违反这些条件,靠送人情走后门拍马屁之类的手段,是绝对考不出个进士或者状元来的,是绝对跑不出个学士宰相来的。同时,宋朝士大夫拒官也并非真喜假拒、装模作样,而是发自内心、真实表达的。他们一个个都是学出来的、修出来的、干出来的,懂得珍惜岗位资源,讲究名正言顺,名不正言不顺的突击提拔、违规提拔乃至暗箱操作,是会被御使们弹劾的,是会被同僚们耻笑、被唾沫淹没的。而最为关键的,是他们认为当官要有官品,德才与位子相称;升官要能服众,名声与提拔对等。于是,升得太快时,辞;破例太多时,辞;与孝道相矛盾时,辞;与嫌(避嫌)、亲(涉亲)、籍(同籍)相冲突时,辞。
所以,拒官成为宋朝官场风习,许多人甚至数十上百次地拒官,便不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