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图:《富春山居图》动笔之时便注定是个传奇,因为它是一位在七十岁前从未想当画家的人,八十岁时才动笔绘制的。
幼年的黄公望书读得甚好,与同时代的读书人一样,一心只想参加科举考试进府做官。四十岁之前,他追求的是身份地位,他曾一度被摆在难以想象的乏味官职——杭州官府专收田粮赋税小官上。
改变他人生境遇的不是任何大时代的文化潮流,而是被长官牵连下狱,牢坐了十年。罪名也不如苏东坡令人同情——颇不高尚的贪腐之罪。五十岁黄公望出狱,转身成了道士。其实,他本来并不叫黄公望,他本姓陆,名坚,字子久,号大痴,又号一峰道人,晚号井西道人。隐居民间长达三十多年,日日摆摊,卖卜为生。绘画只是这位老道人游山玩水、云游四方时自娱自乐的消遣而已。
这幅画从构思、动笔到绘制完成大约用了七年时间。为了画好这幅画,他终日不辞辛劳,奔波于富春江两岸,观察烟云变幻之奇,领略江山钓滩之胜,并身带纸笔,遇到好景,随时写生,富春江边的许多山村都留下他的足迹。深入的观察,真切的体验,丰富的素材,使《富春山居图》的创作有了扎实的生活基础,加上他晚年那炉火纯青的笔墨技法,因此落笔从容。千丘万壑,越出越奇;重峦叠嶂,越深越妙。既形象地再现了富春山水的秀丽外貌,又把其本质美的特征挥洒得淋漓尽致。表现出秀润淡雅的风貌,气度不凡。这是画家与富春山水情景交融的结晶,被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如此费时费力,却并不是为自己画的,而是馈赠师弟郑樗的,即那位无用师弟。
《富春山居图》从完成的一刻,精通卜卦的黄公望已预言此画未来命运将“巧取豪夺”。八旬的黄公望业已领悟人生纵有回荡,但无须执着;从起始至死亡终结,一段因缘罢了。
此预言不幸一语成谶。七百年里,这幅画牵动了太多人的悲欢。黄公望在公元1350年于画末落款题跋,“暇日于南楼援笔……兴之所至,无用过虑,有巧取豪夺者。俾先识卷末,庶使知其成就之难也……”落款那一年是庚寅年,从此有关此图的故事,不断于不同的庚寅年出现转折;而且凡想巧取或豪夺者,正如大痴预言,终难究其全貌矣。
画卷在数百年流传中饱经沧桑。至明成化年间,由沈周收藏。沈周自从得到这件宝贝,就爱不释手,把它挂在墙上,反复欣赏、临摹。看出画上没有名人题跋,沈周便请朋友题跋。一朋友儿子见画画得这么好,就产生歹念把画偷偷卖掉,还愣说画是被人偷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沈周在画摊上见到了《富春山居图》,兴奋异常,连忙跑回家筹钱买画。当他筹集到钱,返回画摊时,画已经被人买走了。沈周捶胸顿足,放声大哭,可是后悔已经晚矣。千辛万苦弄到手的《富春山居图》,如今只剩下留在头脑中的记忆了。沈周愣是凭借着记忆,背摹了一幅《富春山居图》一卷以慰情思。
被沈周丢失的真迹《富春山居图》犹如石沉大海,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消息。后来经樊舜、谈志伊,被明代大书画家董其昌收藏。大画家董其昌因生活困难,为此图做了一件关键性的大事,把它典当给富人吴达可,但终生赎不回。《富春山居图》今日所以裂成两段,即因董其昌典当的吴家流传至第三代,碰到了痴画疯子吴问卿。弥留之际,气如游丝的他死死盯着枕头边的宝匣。家人明白了,老爷临死前还念念不忘那幅心爱的山水画。有人取出画,展开在他面前,吴问卿的眼角滚落出两行浑浊的泪,半晌,才吃力地吐出一个字:烧。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老爷因为太珍爱《富春山居图》,这是要焚画殉葬!
这幅在吴府里已经传承了三代人、被吴家老少视为传家宝的《富春山居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丢入火中。火苗一闪,画被点燃了!就在国画即将付之一炬的危急时刻,从人群里猛地窜出一个人,“疾趋焚所”,抓住火中的画用力一甩,“起红炉而出之”。为了掩人耳目,他又往火中投入了另外一幅画——用偷梁换柱的办法,愣是把画抢救了出来。他就是吴洪裕的侄子,名字叫吴静庵(字子文)。画虽然被救下来了,却在中间烧出几个连珠洞,断为一大一小两段,起首数尺已焚毁。所幸存者,也是火痕斑斑了。从此,稀世国宝《富春山居图》一分为二。
历史巨作虽未烧成劫灰,却从此分割。图首启承之挺拔大山,从此成了孤独的剩山;后八分之七蜿蜒山陵的江水、松林、趣乐、闲逸、宁静、樵夫、垂钓者……一一与孤挺的剩山告别。吴问卿火殉《富春山居图》之年,正是公元1650年,那年也是庚寅年。断离之后,两幅画一起隔年卖入民间,从此竟三百六十年未再聚首;直至2010年温家宝记者招待会后浙江博物馆所藏《剩山图》无条件与台北故宫后八分之七《无用师卷》合璧——又是庚寅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