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这首“御制诗”,不但是有末代皇帝亲撰的特殊历史意义;在整个中国古典文学史上来看,也是开辟了“御制诗”新风格、新体裁,算得上是“孤例”了。
虽然1911年辛亥革命一声炮响,把中国最后一位皇帝给轰下了龙椅。但这位末代皇帝还依旧住在紫禁城里,他就是溥仪(1906—1967)。宫外已是奉行“三民主义”的民国了,宫中帝制时代的基本礼仪与待遇却照旧,1921年溥仪将16岁的时候,宫中大臣就议论“皇帝中秋已盛,宜早定中宫”。于是乎,依旧按照皇家规矩,开始大肆选拔皇后与皇妃。荣源的女儿婉容和端恭的女儿文绣,最终评定为皇后与皇妃,末代皇帝的大婚典礼行将举行。
1922年12月1日,溥仪派人把一柄如意放在风舆里,然后就由载振压着出发。坐了16人抬的大轿子,迎娶用的是全套卤簿仪仗。除了伞、棍、旗、牌、金瓜、斧、钺、节、扇等,还增加了牛角号和大鼓各100对。军宪机关派来骑兵、步兵护卫,达2000人左右。迎亲所经街道,照例戒严。马路两旁,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世人争睹末代皇帝大婚盛况。北洋政府要员和外国人来参观,每人发钢质徽章一枚,才准通行。大婚期间,还陆续演了三场宫廷大戏,京沪两地所有顶级名角,如陈德霖、田桂凤、梅兰芳、尚小云、小翠花等都来了。
末代皇帝的大婚,惊动了中国朝野,各路名公显贵,纷纷呈送贺礼。满蒙王公、遗老旧臣自不待言,就算是当年炮轰大清帝国的民国要人们,上至大总统,下至各地军阀;在野的政客,不在野的名流,也都接踵而至、诚惶诚恐。黎元洪送来的是如意、金瓶和银壶;曹锟送来如意和衣料;冯玉祥送来金表和金银器皿;张作霖送来如意和衣料;徐世昌送来成套的新式木器。而康有为除了送来磨色玉屏、拿破仑婚礼时用的硝石碟之外,还亲笔写了一副对联:“八国衣冠瞻玉步,九天日月耀金台”,真是形容得恰到好处,把这一场末代皇帝的大婚之壮观,概括全了。
但殊不知,少年皇帝也还有自己庆贺的方式,他在大婚当天,写了一首“御制诗”。这可是溥仪自己的少年手笔,不是请王公大臣代笔所作,自然别具一番价值。且这“御制诗”还不是什么绝句律诗的古典格式,而是深受新文化运动影响之下的白话体现代诗,更突显了时代价值,自成一格。诗云:
我也有今日这一天日子!
我俩到里边去了!
“你去,我也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
到底是去好?不去好?
你无言,我也没话。
你是哑了么?
“吓,好看好看,
别不好看啦!”
你木木含情,
我木木无语。
你会开汽车,
我也会骑马。
据说这首“御制诗”原悬挂于清宫乐寿堂中,是溥仪题在那张著名《大婚纪念摄影》的照片上的。1924年11月5日,冯玉祥发动政变“逼宫”,将溥仪赶出了紫禁城,题着“御制诗”的照片也被取了下来,移作他处,方才为外界所知。1926年5月15日,上海《良友》杂志(第4期)将该诗公开发表了出来,遂广为人知。一年多之后,著名武侠小说作者白羽(1899—1966,原名宫万选,著有《偷拳》、《十二金钱镖》等武侠小说20部)对这首“御制诗”都还记忆犹新,为此撰成一篇《写在圣诗的前头》,加以评述。该文发表于1927年1月16日的北平《世界日报》之上,被当时该报“明珠”副刊主编张恨水放在栏目头条。由此看来,这首御制诗在当年公共文化圈子里,无论北平上海、南北各地,都还是颇受民国时代新式知识分子们关注的。
宫白羽在文中评论道,“这一首诗,虽平淡无奇,别无精意,但尚类少年人幼稚作品,总强似御制,一味矜持,端足皇帝架子,而缺乏真实情感者。”这样说来,溥仪这首“御制诗”,不但是有末代皇帝亲撰的特殊历史意义;在整个中国古典文学史上来看,也是开辟了“御制诗”新风格、新体裁,算得上是“孤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