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的一生,就像夜空划过的流星,虽然璀璨夺目,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就匆匆消失了。就在人们众口一词的悲伤、惋惜和嗟叹声中,有人说出了这么一种声音:“志摩的死,就志摩本人而言,是身体的不幸,却是精神上的大幸。”
说这话的人,是徐志摩亦师亦友的胡适。如果用胡适的话来评价历史上的一个毁誉参半的帝王,却恰如其分。这个帝王,就是南北朝时的梁武帝萧衍。萧衍的前半生,论文论武,都称得上是世之楚翘;可是,他的后半生,却无比昏庸,智商倒退,崇佛信佞,识人不明,终于国灭身死,令人不胜唏嘘感叹。萧衍是南兰陵中都里人,即现在的江苏武进县。他的父亲萧顺之是齐高帝萧道成的族弟,而萧道成,居说是汉初名相萧何的后人。也就是说,萧衍也是萧何的后人。萧衍自小聪颖,博学多才,和沈约、谢朓、范云等人并称为“竟陵八友”。
沈约是后来《晋书》、《宋书》、《齐纪》等书的编著者,在史上有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的说法;谢眺的诗名很高,是唐朝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的崇拜偶像。清人王士稹说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的确,读李白的“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三山怀谢眺,水澹望长安”、“我吟谢眺诗上语,朔风飒飒吹飞雨”、“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等诗,就可以想象得到谢眺在李白心中的地位。
萧衍与这些人齐名,说明他的学识不在这些人之下。近代文学评论家郑振铎先生曾宣称:“萧衍新乐府辞最为娇艳可爱”。且让我们来读一首萧衍的新乐府辞乐府,《襄阳蹋铜蹄歌》:草树非一香,花叶百种色。寄语故情人,知我心相忆。诗句清新,意味隽永。
本来,萧衍在文学和诗作上还可以有更大的发展,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政治漩涡把他卷入了残酷的政治搏杀之中,不幸脱离了文学,万幸地登上了帝王之位。即使做了皇帝,萧衍仍然着力研究经学、史学,撰有《周易讲疏》、《春秋答问》、《孔子正言》等二百余卷。他曾对《汉书》等断代史的写法极为不满,亲自主持编撰了六百卷的《通史》,自称:“我造《通史》,此书若成,众史可废。”萧衍的文才是如此出众,武略却也极其了得。北魏孝文帝率领三十万军队攻打南齐的义阳城。
齐明帝萧鸾派遣萧衍和平北将军王广之领兵前往救援。王广之畏缩不前,萧衍慨然请行,与义阳城中的齐军北魏军展开内外夹攻,最终打败了北魏军,赢得了这场战役。此战结束,萧衍升任太子中庶子。改年秋天,北魏军再次南下,接连攻下了新野、南阳,直逼雍州(即现在的湖北襄樊市)。萧衍率军增援,虽然不能取胜,却巩固了樊城一线,开辟了属于自己的根据地,为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而后南齐东昏侯萧宝卷乱政,许多大臣惨遭杀戮,其中就包括萧衍的哥哥萧懿。萧衍时为雍州刺史,驻守襄阳,眼看大祸就要降临到自己身上,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顾虑,当机立断,以武王伐纣的气概遍发布檄文,列数萧宝卷之恶,自称以有道讨伐无道,悍然起兵,建立了南梁政权。登上了帝位的萧衍励精图治,每天五更起床,即使是冬天也不例外,批改公文奏章。据说,在冬天起床太早,在批改公文时,手都被冻裂了。勤于政务的同时,萧衍也很注意节俭。
史书上称他“一冠三年,一被二载”,不追求穿衣打扮,穿的是布衣木棉,盖布被,垫莞席,足登草履,头戴葛巾。不讲究吃食,每天用餐以蔬菜和豆类为主,有时忙开了,就草草喝点稀粥了事。萧衍对吃穿享乐是这样的淡薄,对人才的任用和对官吏的选拔却极其重视和讲究,他常常亲自召见在基层工作的官员,训导他们遵守为国为民之道。为了广泛地纳谏,最大限度地用好人才,萧衍还别出心裁地在殿门设立两个盒子,其一称谤木函,另一称肺石函。萧衍说了,如果功臣和有才之人认为自己被埋没了,可以往肺石函里投书信;如果是一般的百姓,有意给国家提些什么批评或建议,可以往谤木函里投书。
这个时候的萧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称得上是个明君。可是,当帝位已经巩固,世道河清海晏,萧衍开始爱上了佛教、信奉佛教,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萧衍把信奉佛教作为国策,立佛教为国教,要求王公贵戚乃至平民百姓都要信佛,在全国大建寺庙,广收僧人。在萧衍身体力行的倡导下,南梁国内寺塔林立、僧人遍地。唐代诗人杜牧的名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就是有感于此而作。据统计,南梁时的佛寺达2846座,僧尼有8.27万人。即使这样,萧衍还嫌佛寺不够多,要继续修。但资金不够了,怎么办?他想了个主意:自己到寺院“舍身”出家。由此,大臣要找皇帝处理国事,只好到寺院花钱“赎”。梁武帝先后四次入寺舍身,群臣为了“赎”他还俗,捐了一亿万钱。可以说,大修佛寺浪掷了南梁无数财力,造成国力大幅度衰退。
此外,佛教的慈悲戒杀理论对南梁的社会、政治生活也造成了极大影响。萧衍将佛教的慈悲戒杀理论和儒家“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的仁恕思想结合起来,不仅自己不食肉,还要求国家祭祀也要戒杀,用蔬菜果品代替原来的猪牛羊等。实际上,在当时的佛教律典中,是找不到出家人必须食素的任何根据的,就因为萧衍的倡导和严令禁止,南梁境内僧众从此不再食肉。此例又被后来的北齐、隋唐所秉承,中国的佛教僧侣从此告别了肉食。以上种种举措,使萧衍赢得了“皇帝菩萨”、“佛心天子”的称号。“皇帝菩萨”、“佛心天子”把这种不杀生的理念应用在动物身上,害处还不是很多,但在对待法律问题上,如果还以“菩萨心肠”、“佛心仁人”来处理,国家不乱才怪。可是,萧衍对那些奸佞之徒法外开恩,最终姑息养奸,极大程度地祸害了国家和民众。
比如萧衍的弟弟萧宏骄横奢侈,暴敛无厌,敛收钱物三亿万,萧衍虽然心知肚明,却只是仰天默诵几遍:“南无阿弥陀佛”,就此拉倒。而萧宏一看没事,胆儿更肥,竟然践踏伦理道理与萧衍的女儿大行通奸之事。还有,萧衍的侄儿萧正德明明已经投降了北魏,在北魏混不下去了,又回到了南梁。萧衍“慈悲为怀”,赦免他,封他为临贺王。最后呢,这个萧正德勾结了外人侯景,把侯景带进了南梁的都城建康,给南梁帝国捅上了窝心一刀。
要说,萧正德所勾结的侯景,也是被萧衍这个所谓的“皇帝菩萨”一点点养成地心腹之患的。寓言故事里的东郭先生是怎么死的?被狼咬死的。萧衍就是东郭先生,侯景就是那头狼。狼被猎人追得走投无路,东郭先生“见义勇为”,打开自己用来装书的口袋,让狼钻进去,躲过了猎人的围捕。侯景要趁乱世起兵争霸,可是既抗击不住东魏的高澄,又惹毛了西魏的宇文泰,在东西两大枭雄的夹击下,日暮途穷、走投无路,萧衍大动“菩萨心肠”,将之迎到自己身边,最终用自己的生命和南梁帝国的国运对“引狼入室”四个字做出了血淋淋的诠释。
南梁帝国也从此陷入分崩离析的大动乱当中,国内百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萧衍为了与北魏争夺战略要塞寿阳,他本着避免战争大量流血的“慈悲”原则,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筑建浮山堰,准备通过水淹寿阳城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从而顺利收取寿阳。可是,这个浮山堰是在哪儿修建的呢?在经过寿阳的淮河的下游!对,你没看错,是下游。
萧衍的设想是:在下游打坝修堰,先拦住淮河水,等淮河水位上涨的时候,水就可以淹没寿阳城了。最终,寿阳城没被淹,而被拦截近半年的淮河水突然冲垮了河堰,大坝上的数万梁朝军民转眼就丧生在滔天的洪水之中。这还不算,浮山坝的下游的平原全部成为泽国,数十万无辜百姓和他们的家园一起全部被洪水所吞噬。呜呼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