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二十年:从瘪三到上海滩黑帮老大的竟是他!

  20世纪上半叶的上海是冒险家的梦天堂,是角斗士的竞技场,是强者登堂入室的地方……而在这弱肉强食、高手林立的十里洋场中,真正能够立足数十年、横扫旧时上海滩黑白两道的,首屈一指当数——杜月笙。

  杜月笙的一生,可谓是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他出身低微,父母早逝,而就是这样一个在众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瘪三,竟然以柔弱的身板,闯进号称强人生存地盘的大上海,最后成为大上海的青帮老大,并成为上海滩上一个横扫华、英、法三界的大亨人物。

  杜月笙先是依靠黄金荣起步,并借烟赌发迹,然后从弱到强,从无到有,渐渐羽翼丰满,几经生死沉浮,最后成为上海滩最具影响力的黑帮大亨。其间经历过无数的曲折和挫折,面对这些,杜月笙利用各种谋略和手腕,一步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的诡异经历,真可谓波澜壮阔,曲折迷离。

  在杜月笙的身上,可以说是许多矛盾的集结体。他外表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气息,可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机灵诡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又很讲义气;他在险恶的商业竞争中明敲暗诈,机关算尽,而劝募捐款也同样积极;他不但与学界泰斗、儒学大师章太炎结为好友,同样也与“军统特务”戴笠有着好交情……

  杜月笙的涉及面十分广泛,他不但出入黑白两道,游刃于商界、军界和政界,而且将触角伸向金融、工业、新闻报业、教育等众多领域,这在当时的中国,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杜月笙的一生闯得猛,玩得火,斗得凶,这位上海滩的传奇人物,口头禅是“我的箭头指向上海滩,我的疆界要越过十里洋场!”他在上海滩曾经呼风唤雨,雄霸一时。他的发迹秘史耐人寻味。

  (一)

  1888年8月22日,清光绪十四年中元节,也是民间俗称的鬼节,杜月笙出生在上海浦东高桥镇杜家宅一座低矮狭窄的破旧草房中。

  杜月笙本名月生,发迹后易名“镛”,“月生”改“月笙”作字。他的幼年境遇十分悲惨,2岁丧母,4岁丧父。随着7岁那年继母的神秘失踪,杜月笙逐渐成了既没父母又没兄弟姐妹的孤儿,他流落街头,加入了高桥镇野孩子的行列,整天在茶馆赌溜走,捞到什么便吃什么。

  杜月笙12岁的时候,开始结交一帮朋友。那是一群游手好闲的少年,他们有的偷,有的摸,有的赌。在他们的带领下,杜月笙开始偷偷地把自家老屋里的东西拿出去卖掉,再用这些钱去赌博。

  家里的坛坛罐罐以及桌椅板凳,只要是能换钱的,他都敢拿。偷卖杜家老宅的旧物使他可以继续去赌,到后来,赌钱就真成了杜月笙一生的嗜好。

  一天,杜月笙用老宅里的一杆秤当了15枚铜板,又走进了一家赌场。他这一次的手气出奇地好,连押三次宝都赢了,结果工夫不大,就赚了75枚铜板。

  杜月笙高兴地花了30枚铜板在小饭馆里要了一桌酒菜,饭饱酒足之余,杜月笙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人聪明,办事得法,再加上运气,就会有“一本万利”的事,既然可以有“一本万利”的事,小瘪三也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地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

  这对杜月笙来说无疑是一个惊人的发现,而杜月笙超过许多人的地方,就在于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发现运用于实践,而且绝不怕头破血流。

  吃完饭,杜月笙怀揣着另外那45枚铜板,又来到了那间赌棚。他迫不及待地要验证自己的发现。但这次他却输了,而且输得很惨。他不但把刚才赢来的那45枚铜板全部输掉了,就连他当了秤换来的15枚铜板的本钱也一齐输了进去。

  眼看着庄家把他最后的一个铜板也收了过去,杜月笙有些发蒙,他双眼发红,紧盯着庄家收钱的手。这一进一出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赌棚里春风得意、在小饭馆里大快朵颐的自己,又在顷刻之间便一无所有、跌进谷底了呢?

  在稍加思索之后,杜月笙决定孤注一掷。围在赌桌前吆五喝六的一班赌客们吃惊地回转身来,看着这个刚才因为赌光了钱而被他们拨拉到一边去的小瘪三。

  杜月笙分开一时间不明所以的赌客,从后面重新又挤到赌桌前,旁若无人地往赌桌边上一坐,盯住了庄家,说:“我再押5枚铜板。”在这张细长的还挂着一丝孩子气的脸上,竟然透出一股寒气。一时之间,竟让满场的人都屏息静气地给他闪开一块地方,注视着他与庄家的赌注。

  这次,杜月笙并没有按规矩把赌资放在桌上,因为他已经没有钱了,他就是想赤手空拳地再赌一把。庄家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要求他把钱拿出来。一则是庄家印象里这个小伙子每次都能拿出钱来;二是刚才杜月笙的表现多少有些把他给镇住了。

  于是,庄家开始在赌棚中间的这张桌上和杜月笙押宝。全场死寂,杜月笙能感到冷汗从自己攥紧的手心里冒出来。他赌输了,于是他拔腿就跑,但赌棚里的打手很快就抓住了他。

  赌棚里的打手极为气愤,伸手将他抓住。一巴掌扇下去,杜月笙顿觉眼冒金花。

  “就你这样子也敢到老子这里来叫空!”“把他衣服扒下来,撵出去,不要耽误时间啦。”……

  打手们三下五除二,将杜月笙的小褂子、小裤子统统扒了下来。然后,在他的屁股上重重地扇了一巴掌,吆喝一声:“滚吧!”

  杜月笙浑身赤裸,觉得身上微微有些凉意。赌徒们看着他说笑了几句,便又都专心致志地埋头去赌了。

  杜月笙不想出门,眼巴巴地看着打手,想讨回一件衣服。打手眼一瞪:“快滚!”无奈的他只好走出门去。

  他磨蹭着,在地上寻找着。他想,此时要是有块破布,或者是一张废纸能遮遮屁股就好了,但地上只有斑斑的痰迹和凌乱的烟屁股。

  此时正是初秋季节,外面的阳光很灿烂。杜月笙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一阵微风过后,树上的树叶哗哗直响。他快走两步,想找两片大树叶遮遮身,但又停下了。树叶又能挡住什么呢?其实,真处在狼狈中,穿衣服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于是,杜月笙停下来,转过身,看了看赌棚,猛地冲上前去,对准赌棚的门狠狠地撒了一泡尿,骂道:“我叫你们将来都跪着叫我爹!”

  俗话说,三岁看老。一个人的心理素质、个性特征往往在小时候就形成了,长大后也很难改变。少年时的杜月笙敢于在众多打手的眼皮底下,赤手空拳地赌一把,从这件事情可以窥见其性格的一部分:蛮横霸道,狠劲十足,而且赌性极强。

  14岁的杜月笙觉得自己在高桥镇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因为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家里的破烂全给他卖光了。在高桥镇上亲友父老的心目中,他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坏小子。

  他很清楚,若是继续待下去,到头来只会和赌棚里的那些打手、赌棍们一样,终日混个肚子圆。而不远处的大上海,五花八门,五光十色,才是大显身手的好地方。

  就这样,杜月笙离开了无依无靠的家,来到上海滩,在十六铺“鸿元盛”水果店做学徒。没几天,因偷钱去赌博,他被老板赶了出来。没了工作,衣食无着,他只得在街上打流。

  一天,就在杜月笙在大街上饿得慌,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碰到了曾和他在一起当学徒的王阿国。

  “月笙,你在这干什么?”王阿国也发现了他,就在杜月笙想躲开的时候,叫住了他。

  “我,我没得做,闷得慌。”杜月笙立住脚,如实地说。

  看到杜月笙的这副样子,王阿国知道杜月笙在街上打流,也没多问,就带他来到了一家浙江人开的面馆,点了两碗面条,一人一碗,吃了起来。原来,王阿国师满后,在十六铺一带开了一家“潘源盛”水果店。

  吃完面条后,看在师兄、师弟的情分上,他让杜月笙到他的店里当了店员。

  杜月笙刚进“潘源盛”时,鉴于在“鸿元盛”丢掉饭碗的教训,一心一意地帮助王阿国做生意,按月领取一份薪水,逢年过节还有红利可分。

  但这种安分守己的日子,并不合杜月笙的心意。又干了不到半年,一天,他向师兄提出自己想立个摊儿,干自己的买卖。

  王阿国见他如此,也没有说什么,将一些卖不掉的烂水果送给他,并给了他一点本钱,杜月笙便在十六铺码头旁边挤了一角,摆了个水果摊。晚上,无处落脚,他就同一些叫花子睡在小客栈的鸽子笼里,有时也混在大街桥下过一夜。

  杜月笙穷归穷,但有一副侠义心肠,在穷兄弟堆里颇有点儿名气。他身边有几文钱时喜欢布施给这伙“瘪三”,当自己没吃时,也不客气地敲敲瘪三们的竹杠。

  在卖水果的生涯里,杜月笙得到了两个外号,一个是“水果月笙”,一个是“莱阳梨”。

  由于杜月笙有一手上好的削水果皮的手法,他往往站在别人背后,在看人家搓麻将或推牌九,嘴里和别人谈笑的时候,飞快地动着手指,一眨眼工夫,均匀地削下一圈圈果皮,粗细深浅如一,一刀到尾不断不折。加上善于精打细算,从不把烂掉的水果扔掉,而是削了皮去卖,切块贱卖或用糖腌渍起来,故被同行戏称“水果月笙”。

  “莱阳梨”是因为他卖水果也很特别,一只烂梨子,经他巧手一削,烂疤一剜,用雪亮的小刀在梨屁股下一戳,直送到对方的鼻子底下,喊:“哎,甜脆喷香的莱阳梨,价钱便宜,尝一个!”不管对方要不要,他是把梨子硬塞到你的嘴里去,叫人不得不买。

  杜月笙虽然为自己有这两手绝活而自豪,可是并不打算靠这种小玩意儿过日子。在这五光十色的上海滩,靠这种小玩意儿赚几个小钱度日,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哪还能谈什么发达呢?在这寒酸的日子中,小小年纪的杜月笙却有心改行了。

  后来,杜月笙干脆扔掉水果篓、水果刀,领着一帮小瘪三做起“抛顶宫”的勾当来。“顶宫”是流氓称帽子的黑话;“抛顶宫”就是趁行人不备,抢走他头上的帽子。

  在这个行当上,杜月笙又练就了一手好功夫。他跟在一个人后边,到熙熙攘攘的地方上前一挤,对方头上的礼帽便不翼而飞,到了他的手里,接着转身一扬手,那顶帽子就像如今青年人玩的飞碟一般,掠过行人头顶,十分准确地落在十丈远的一个同伙手里。动作干脆利落堪称一绝。几只“顶宫”到旧货摊上一转手,便有几块银元进账,小兄弟几个,可以吃喝几顿了。

  虽然“抛顶宫”手法娴熟高明,手到擒来,但这种小技艺,充其量也只是小瘪三的勾当。

  杜月笙深信“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这句俗语。可在这光怪陆离、诡谲欺诈的复杂环境中,杜月笙想要发达,既没有请客置酒的本钱,又缺乏实力派人物做靠山,谈何容易?

  他每每看到财佬们个个汽车进汽车出,西装革履,不但有财有势,而且妻妾成群,他不禁牙根恨恨,心中痒痒,白日里做梦都想过过那种天堂的生活。可惜,事与愿违,这样晃了一年多,仍是个潦倒落魄的穷光蛋。

  于是,他经常跑到江边的赌摊上掷骰子、押宝,后来又进赌棚推牌九,上江边小船上搓麻将。赢了钱,就请那帮瘪三朋友大喝一顿;输了钱,再去偷,去抢,去卖水果。

  许多人在少年或青年时期都有过坎坷、多舛的经历,为了图谋发展,有的甚至尝试过无数种行业或工作。但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不安于现状。他们在充满了对金钱、欲望、社会地位追逐的同时,始终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意,这可以说是一个人努力前“奔”的原始动力。面对灯红酒绿的大上海,杜月笙同样有着自己膨胀的欲望。

  一天,杜月笙见生意清淡,闲着没事,于是想到了和他最为知心的在浴德池当扦脚师傅的“扦脚阿二”。杜月笙与阿二已有十来天没见面了,他身上很久没洗澡也痒痒,于是,就收起摊子,漫步到浴德池去找阿二聊聊,顺便洗个澡。

  谁知他在浴德池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阿二,到茶房一打听,方知阿二已有个把星期没来上班了。杜月笙一听,以为阿二的哮喘病又复发了,担心他的病情,他二话不说,拔脚冲出浴德池,三步并成两步往阿二家中跑去。

  阿二也是个单身汉,就居住在浴德池的附近。杜月笙不多一会儿就赶到了阿二的住处。但是这里房门紧闭,杜月笙忙敲房门,好久不见动静。杜月笙又赶忙去见房东太太,打探阿二的情况。

  “阿二啊,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了,只记得上星期来交过房租,并把下月的房租也提前交了,可能这些日子也不会回来。”

  “你看他的身体怎么样?”

  “人挺有精神,不像有病。”

  “你多长时间没见到阿二了?”

  “好几天了!”

  杜月笙一听阿二没生病心定了些,但一听到阿二多日不归,又有些不安。他辞别了房东太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去了。

  杜月笙一到家中,饭也不做,和衣就倒在床上,胡乱猜着阿二的下落。他心想,上海乱得很,要是阿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如何是好啊?想来想去,心里不是个滋味。他正在烦恼时,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楼下的小三,手拿着一封信。杜月笙接过信,跑回房内去了。

  他取出信一看落款,心中一喜:是阿二写来的。他急急地读起来,方知阿二现在已在青岛了。

  杜月笙一口气读完信,又喜又惊。喜的是阿二有了着落,惊的是平常不太有声响的阿二干事倒也干净利索,竟然到青岛谋事去了。他不禁自叹不如。

  这天夜里,杜月笙难以入眠:上海滩实在难混啊!我在上海摆了这么长时间水果摊,还混不出一个模样来。阿二这个人样子比我差多了,而这次他却比我想得远,干得漂亮……

  原来,阿二见上海混不出世面,就决定去闯闯世界。他见有人去闯关东,所以上星期没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登上了去大连的船。想不到,船靠了青岛后,黄海上刮起了暴风,船就在青岛避风。阿二上岸后,见青岛不错,就决定先在青岛闯闯。关东闯不成闯了山东。阿二在信中说,青岛这地方好混。目前,他正在一家木行内当伙计。

  杜月笙一夜辗转,等到鸡鸣头遍,披衣起身。他用冷水一洗脸,顿时脑清目明。心想:“我何不像阿二一样,到外头去混混,去闯世界去!”想到这里,杜月笙决定歇业一天,到城隍庙去求城隍老爷指点迷津。

  大清早杜月笙就赶到了城隍庙,抢烧了一炷头香,祈求城隍老爷保佑发达。烧完香,他去湖心亭喝茶吃点心,然后在老城隍庙内游玩一阵。当他再次走到庙门口时,只看到庙前有一个拆字摊,摊前人头挤攒,围着一大群人,生意极好。他又见摊旁挂着一幅名幡,上书三个字:张半仙。

  “嗬!好气派。其他拆字摊都号称某铁嘴某铜嘴的,他却自称半仙,可见他的算命本领非同一般!”杜月笙心中不由一动,“何不请这位半仙先生指点我的前程呢?”于是,他挤到摊前,从半仙的纸签中摸出两个纸卷,看也没看就递给张半仙。

  这位张半仙半闭着眼,接过纸卷,慢声慢气地问:“先生要求何事?”

  “先生,我要出门做生意,请问何方吉利,何方不吉利,前程如何?”

  张半仙将纸卷打开,看了两眼纸卷中的字,然后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半仙圆睁双眼,大叫一声:“出门东北方,必有贵人帮。好自为之,前途无量。”

  杜月笙听了喜出望外,赶忙摸出一块银元,双手捧给半仙,说了声“多谢”,然后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但是,一回到家中,杜月笙又犯起愁来,老大的一个东北方该往何处呢?到底东北方向的哪一个地方才是有贵人帮呢?他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青岛。这正是东北方向,好友阿二又在那里,到了那儿又有个照应。主意已定,杜月笙也顾不得休息,赶快到轮船码头购买去青岛的船票,又匆匆打点行李,一直忙到半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快步向码头走去,稍待了一会儿,就登船去青岛了。

  到达青岛后,杜月笙找到了好友。虽然前后不到半个月,此时,阿二已在这家木行当账房先生了,大有一番管家风度。阿二见好友来到,格外高兴,答应介绍他在木行中做工。

  阿二将杜月笙引荐给老板。老板见他清秀灵活,很是高兴。交谈之后,老板又觉得他口齿伶俐,反应又快,是块搞推销的料,当下就聘他为木行的推销员。

  杜月笙高兴极了,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因为他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和一副精明而灵活的头脑。结果,由于他推销有方,钻营有术,为老板不断扩充地盘,承揽了一大批新建洋房所需之材。木行的生意日渐兴隆,老板对杜月笙更是另眼相待,视为心腹之人,言听计从,业务上的事全由他一人说了算。

  这个木行老板也是个精明人,但就是有一个缺点——贪色。姨太太有六七房,其中七房姨太太20岁刚出头,知书达理,还会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老板最宠她,她也操纵着木行的大权。

  杜月笙见卖水果很难改变自己的现状,便挖空心思寻找朋友阿二帮忙,出门寻找活路。虽然在短时间内未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门道,但依然费尽心机想办法。而在成为本行的推销员以后,他钻营有术,为老板不断扩充地盘,使得老板对他另眼相待,视为心腹之人。从他刚出道时的一些行径可以看出,他便是一个善于投机取巧、心机深远之人。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七姨太和老板在公馆设宴招待木行的有功人员,共度佳节。下午6时,杜月笙等人应邀前往老板府邸。

  一路上,阿二已对杜月笙说及七姨太的相貌人品,并要杜月笙注意言谈,不要说大话夸海口,并断言七姨太今天肯定要注意杜月笙,而且还会出其不意地难为他,因为她可能要试探一下他的真正能力。杜月笙把阿二所说的注意事项一一记在心中。

  同行们在老板公馆的客厅里聚齐,见老板和七姨太还没来到,就坐下来喝茶聊天。约莫过了一刻钟,老板才从屋里出来。大家寒暄几声后,老板吩咐一声:“开宴吧!”

  杜月笙刚坐定,只觉得身后飘来一阵阵香风,刚想回头看时,坐在旁边的阿二已站立了身子,同时杜月笙也觉得衣服被阿二拉了一下。这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阿二说:“夫人,您好!”

  杜月笙一听,知道是七姨太来了,赶忙站起身来。谁知杜月笙猛一回头,四目相对,当即怔住了:好一个七姨太,赛过七仙女!她身段凹凸有致,身材苗条,身穿上等长旗袍差不多是裱在身上,露出了全部的线条,下身半隐半露着迷人的大腿,红润的嘴唇好像两片带露的花瓣,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着一丝笑意,一头乌黑光洁的秀发梳成了几十条细碎均匀的小发辫,发辫分披两肩,束起来套入背后的辫套中,耳边拖垂着两串长长的耳坠,颈项上围着一圈用彩珠银牌连缀而成的项串。这真是一个妩媚的女人,杜月笙愈看愈身心愉悦……简直是着迷了。

  这七姨太似乎也着了魔,杏眼含笑,直瞟着杜月笙。杜月笙被七姨太的妩媚秋波一击,顿时变得舌笨口拙,甚至忘记了也应该对七姨太笑笑,以表示礼貌。

  “夫人,这就是我的兄弟,新近从上海到这儿来干活儿的!”

  七姨太被阿二的几句话说得如梦初醒,赶忙收起失态之状,嫣然一笑,说道:“就是这位杜先生,快请坐,请坐!哦,大家请坐,多喝酒,多喝点酒!”

  众人一听,忙说:“夫人请坐,夫人请坐!”

  席间,杜月笙只觉得七姨太的秋波在自己脸上荡漾,火辣辣的有些不自在,心怕有什么举止不当失了饭碗,正想不如找个理由告退,可是猛然耳边响起张半仙的话:“出门东北方,必有贵人帮!”不由得心中一沉,莫非她就是自己的“贵人”?想到这,他随之又一喜,心也定了,话也多了。一时间,他在席上妙语横生,逗得主宾们前仰后合,笑声不断。

  然而,在谈笑之中,杜月笙边说边用眼光去寻找七姨太,顿时两人眉来眼去,无言之情在秋波中传递,钟情万分。酒至半酣,杜月笙不禁欲火中烧,无法控制住自己,情不自禁地夹起一筷子菜来,站起身,面对着七姨太,说:“今晚,我太高兴了,我,我敬……”

  话到此时,杜月笙只觉得小腿上被人猛踢了一下,顿时一惊,一哆嗦,酒也醒了大半。原来,阿二已看出了一些苗头,他生怕杜月笙惹出是非,紧要关头用脚悄悄地猛踢了他一下。这一脚把杜月笙正将丢掉的魂儿踢了回来,他赶忙把菜往嘴里一塞,连菜带话一起咽了下去。他举起酒杯,对大家说:“团圆之夜,良宵难忘,我祝大家顺心发达,干杯!请!”

  七姨太一听,笑出了声,忙说:“干杯!祝大家时时顺心,事事如愿!”

  说完,对着杜月笙又一个秋波抛来,弄得杜月笙的心像有蚂蚁在爬,痒痒的。

  为什么七姨太这么眷顾着杜月笙呢?原来,她早就听老板提起杜月笙生意做得好,并且一听他是从大上海来的心里更是有好感了。杜月笙一进入客厅,躲在帘后的七姨太就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了。

  杜月笙眉清目秀,老板哪里及得上他半点。看着看着,七姨太心头就蒙上了一层莫名其妙的感情之纱。现在,七姨太虽也是心急情切,大有与杜月笙相见恨晚之情,但她毕竟老成持重,不露声色,而心中的计划却悄然而成。她见杜月笙失态之状已经收回,赶忙敬完酒,自己就先回房中休息了。

  过了几天,老板去济南看望父母、发妻以及子女,将木行的事一一托给阿二和杜月笙。老板走后的当天下午,杜月笙便与七姨太有了第一次私情。

  从此,两人经常密约,欢度良宵。然而,七姨太对这并不满足,而是想与杜月笙私奔做长久夫妻,因为木行老板年老乏力,七姨太虽然得到宠爱,但是并不喜欢他。

  一天,她对杜月笙说:“我不想待在青岛了,你上海有路吗?”

  杜月笙一听,心领神会,沉思了一会儿,说:“路是有的,我原来只是一个摆水果摊的,养不活你啊。”

  七姨太忙说:“这个你放心,只要你有路,其余的一切我包了!”于是,两人细密地商讨了出走的计划。

  一天晚上,七姨太席卷了木行的巨款和自己所有的金银细软,准备和杜月笙一起离开青岛到上海。他俩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后,租了一辆人力车,一上车就匆匆向码头而去。

  哪知,杜月笙与七姨太的这份姻缘并非预料的那么顺利,正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木行老板回来了。

  他们刚刚转过中汇大楼,迎面飞奔而来一辆马车,马车到了他们近前,戛然而止,从车上跳下木行老板和几个随从。七姨太一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杜月笙知道躲不开,只好让车夫停住,静等老板走近前来。原来,老板已在济南得知了此事,气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天不亮便返回青岛,到得家中,扑了个空,一问才知七姨太刚走,于是他抄近路而来截住了他们。

  这时,他铁青着脸,几步冲上近前,对着杜月笙啪啪两巴掌,口里大骂:“你这个混蛋!好个王八蛋,竟敢占用我的女人,胆子真可以包天了!”

  杜月笙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这时见事情败露,七姨太在车上低声抽泣。老板一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贱货,在家给我养汉子,回去我再收拾你!”

  说着,他转向杜月笙:“你这个畜生,我念你过去给我效力,我也不罚你,你马上给我滚蛋回上海,我不想看见你。如果再撞见你,扒了你的皮!快滚吧!”

  杜月笙回过头,看了一眼如泪人一般的七姨太:“夫人,对不起!别怪月笙无情义,我没有本事啊!”

  七姨太此时已是哭得泣不成声,她抬起泪眼看了看她的心上人,算是对他的送别。杜月笙一转身,就消失在了木行老板和七姨太的视野之中。就这样,杜月笙又回到了他的上海滩十六铺。

  年轻时的情感经历往往会使一个人迅速地成熟起来,每一次的失败都可以是一次教训,杜月笙在最后面对七姨太时无奈地说了一句:“我没有本事啊!”他知道,一个男人,如果没有权势和地位,在社会上永远是说不起话的。这种复杂的经历使他日后变得心狠手辣,无所不为。

  杜月笙回上海后,仍支撑起他的水果店来,但情场上的失意使他开始嗜赌如命。

  掷骰子、押单双、推牌九、搓麻将,他无所不干,一度迷恋于34门押其一的赌法,赌注也由小渐大。渐渐地,到了他一天不吃不喝可以,一日不赌却难以度过的境地了。

  杜月笙与小瘪三们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但他是个富有心计的人,常常出些坏主意教唆小瘪三们混饭吃。身边无钱,他就喝令他的瘪三伙伴把裤子脱下来,让他拿去当了下赌场;输光了赎不回来,让他们穿自己的裤子出去,自己却躺在被窝里睡觉。

  一天,杜月笙又带着几个哥们儿在十六铺码头游荡。计从心来,他让一个叫阿狗的拿了一瓶装着自来水的酒瓶,挤在人堆里。轮船一到码头,人特别拥挤。阿狗跑到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身旁,将酒瓶往地上猛地一砸,“砰”地一声,摔得粉碎。

  随后,阿狗随手拉住那个女的衣角,大声嚷道:“好啊,你把我的酒瓶给碰碎了,你不赔,小爷儿今天跟你拼了!”

  接着,杜月笙立刻蹿了过来,围着这对男女,捋起袖子,软硬兼施地说:“先生,你有话好讲嘛,何必摔酒瓶,这个小师傅替人做生意这酒哪赔得起?先生,你看怎么办吧?”

  他边说边往那个女的身上靠去。那女的吓得浑身发抖,惊慌不迭地从手提包里拿出几张钞票丢下,拖着男的就走。

  杜月笙拾起钞票,微微一笑,用手指蘸着唾沫数了数,“啪”地一声在手背上一弹,抽出一张给阿狗,随后扬长而去。

  十六铺的乞丐、流氓数不胜数,而那些打扮得妖形怪状的风骚“野鸡”,挤在人群里拉客的也不算少。

  在昏天黑地的上海滩,妓院很多,分为三四等。头等为“书寓”,妓女能弹会唱,善说会道,妓女称做“先生”,只陪酒,不留宿。二等为“长三”,妓女七成能喝,陪酒只收三块钱,茶围也收三块,所以叫做“长三”。三等之下为“幺二”,陪酒只收两块钱,茶围收一块钱,所以叫“幺二”。最低级的俗称“野鸡”,即烟花间妓女,除了抽大烟外,就是撩衣解扣,只能靠与男人媾欢出卖肉体为生。

  杜月笙从小就贪玩,父母早逝没人管,早就试过男女之事,这次青岛之行更让他体会到了人间至境的快乐,现在除了赌外,拈花惹草也是他生活的内容之一了。但是他只是一个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摊主,不要说“书寓”,连“长三”、“幺二”也不敢问津,他只有到烟花间乱搞。

  这天,他来到烟花间,一个约莫30岁上下的女人,看见杜月笙那股灵活劲儿,便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喂,小兄弟,生意做得不错呀。”

  杜月笙见是一个胭脂花粉涂得血红的陌生人,尴尬地笑了笑,说:“太太,有事要帮忙?”

  那女人道:“我是小东门的大阿姐,想请你到我店里帮点忙。”

  “大阿姐”是小东门烟花间的老鸨,颇有点小名气,杜月笙曾听人谈起过。他心想:自己现在正是落魄的时候,能找个地方落脚就不错了,管它是烟花间还是燕子窝!于是便也有心去那儿。

  上海滩几年多来的世面,已将杜月笙磨炼得鉴貌辨色,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当即一口应允,拍拍胸脯,说:“没问题!”

  闻言,大阿姐从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对杜月笙说道:“好,小兄弟,你先去洗个澡,剃个头,换身衣裳,就来找我。”

  大阿姐经营的烟花间是最低一级的妓院,专在码头、街面上拉客为生。来往的嫖客以地痞、流氓为多,也有些乡下佬。杜月笙来到这里后,就在花烟间里打杂,代妓女拉皮条,为嫖客跑腿买烟什么的。

  那时,上海滩的妓女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结拜“十姐妹”的风气甚盛。所谓“十姐妹”并非都是女的,而是九个妓女加一个男的或十个妓女加一个男的,这个男的必是黑社会中有势力的人物,妓女与其结拜,就是为了求得他们的一些庇护,而不至于受到嫖客的欺负,作为回报,她们对结拜的兄弟是白玩不收钱。

  大阿姐在黑社会里颇吃得开,与三教九流来往甚密。杜月笙混迹于这种场所,很快与一批流氓恶棍混得烂熟。他羡慕这些人各霸一方,作威作福,更感到如果没有靠山,没有势力难以在这种蛇蝎出没的地方捞到便宜。只要有势力,干什么都能发财。于是,他有心去做一个敢作敢为的大恶棍。

  一天,吃过中饭,杜月笙到客堂里向大阿姐请安,见大阿姐正陪着一个小伙子闲聊。这人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人高马大,20岁刚出头,穿一身黑香云纱衫裤,说话粗声粗气,杜月笙一瞧便知这是地盘上的角色。于是,他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先生,您好!”

  “新来的?”那人斜视了一眼这位陌生的伙计。

  大阿姐忙上前介绍:“这是我的干儿子,叫月笙。泉根,今后你可要多照应照应。”

  “多大啦?”

  杜月笙如实回答了自己的年龄。

  这位叫泉根的走上来,扳了扳月笙的肩膀,又用力试试他的腰板,半晌才吐了一句:“好。这小子将来会有出息的!”

  这个外号“花园泉根”的青年,是十六铺一霸,原名顾嘉棠,住在上海赵家桥,过去曾在北新泾种花,所以得了一个“花园泉根”的绰号。他是十六铺流氓集团“小八股党”中的一名打手,在流氓中以“四大金刚”诨号出名,在十六铺一带颇有名气。

  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自从建立租界后,外商轮船在十六铺码头停泊。贩卖鸦片的生意特别兴隆,一些燕子窝的老板与土商做鸦片生意时常遭到抢劫。因此,他们愿出高价请一批流氓保镖。“小八股党”独霸十六铺,专干此买卖。顾嘉棠看中了杜月笙,于是几天之后就把他拉进了“小八股党”。

  很快,杜月笙在“小八股党”里也称王称霸,抖起威风来。每当有商轮靠码头,杜月笙就带了几个小流氓蜂拥而上,如果是些没有向“小八股党”孝敬过的商家,他们就将一些燕子窝里的小伙计一拦,霸道地打开切口:“你们都是背了招牌有店、有家、有依靠的,我们是白天喝西北风,晚上吃露水的,识相的让让路。”

  久在码头上跑,这些店伙计也知这批小流氓不好惹,都自认倒霉,识相地跑了,或者成了“小八股党”的布施者。

  杜月笙聪明,鬼主意多,于是又用这个办法,时常对一些运瓜果、蔬菜的农民敲诈索要,赚得不少赌资酒钱。

  杜月笙之所以能在当时名噪一时,是因为他对时势的充分了解和准确的把握,并在某种程度上靠投机获利。杜月笙为了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获得生存权,他开始用心计,并在十六铺这个小圈子的范围内称王称霸,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此时的杜月笙,就已经具有了一些心狠手辣的手腕。

  杜月笙越混越得意,胆子也越来越大。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杜月笙自然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1911年4月28日,《民主报》刊登了一则新闻,题目是《捕房解冒探索诈之杜月笙立案请讯》。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小东门福生街有家人和客栈,店面颇阔,生意非常兴隆。来往汉口、上海的客商常在此歇脚,炒些货物运往内地。这些客商来上海一久,自然沾上烟、赌、嫖之病,在客店里抽上几口大烟过过瘾。人和客栈老板姓陈,见有利可图,便让茶房去轮船上接点小货补些烟土。

  杜月笙在十六铺混久了,知晓其中内情,便想敲些竹杠多赚些外水。这天,杜月笙带着小流氓闯进了人和客栈。杜月笙昂着脑袋,踏进客栈,煞有介事地往账台上一靠,眯着眼睛对账房说:“我是巡捕房的,听说有客人在店里抽大烟,私售洋烟,这可是犯法的,难道你不晓得吗?”

  账房先生也是浦东人,见来者不善,慌忙敬上一支“白金龙”香烟,同时赔着笑脸对他打招呼:“大爷,您请坐。我们店规规矩矩,只住客,不贩大烟。”

  杜月笙用手挡开账房先生伸来的香烟,冷冰冰地回答道:“朋友,你说的是真的?我看见你们茶房在码头上接货,特地来拜访的。”

  这时进来一位茶房,账房故意地问他:“刚才这位大老爷说咱们店里接过小货,你知道吗?”

  茶房操着宁波口音搭讪道:“先生,你莫不是弄错了?”

  杜月笙将脸一沉,把手一挥:“阿四,上楼去看看。”

  账房先生心里有鬼,自知这帮瘟神不可冒犯,慌忙上前拦住,低声下气地说:“大爷,自家人何必做得这么绝情。有话好说!”

  这话正合了杜月笙的心意,他伸出手掌一扬:“5块大洋,算是我们兄弟的茶水钱,否则巡捕房里走一趟!”

  “好说,好说!”账房先生急忙数了5块钱,塞在杜月笙手里。

  杜月笙把大洋向空中一抛,伸手一拢,轻巧地往袋里一塞,说声“再见”,头也不回推门便走。

  待杜月笙一走,账房先生如送走了瘟神松了一口气,连忙急急上楼,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陈老板。陈老板也是十六铺滚过来的,不知哪门小角色冒充巡捕上门来敲竹杠。他立刻写了一张禀帖,要账房拿些大洋,叫过茶房来:“你马上去巡捕房走一趟,查查刚才这帮人的来历!”

  巡捕房的包打听与三教九流都有来往,见到人和客栈老板送来的钱和信,收下钱后,马上派人查找,不一会儿就知道了杜月笙的底细。

  巡捕房立刻发了一张传票到小东门的烟花间。这时,杜月笙正在十姐妹的九妹房中。

  杜月笙血气方刚,流氓成性。这天,他溜出小东门,径直往西走去。

  走了七八里,来到了八仙桥。八仙桥属法租界面,是上海的商业重镇。一些高楼矗立,戏院寥寥无几,但是,以赌、嫖二行出名,各式各样的赌馆星罗棋布。八仙桥往南的宝带门外,便是一片东倒西歪的破旧木屋,里面全是风光旖旎的烟花间,一些小市民在辛苦疲劳之后,就在这些低级的游乐场里鬼混和消闲。

  杜月笙一身崭新的打扮,眯着好奇的眼睛,顾盼着四周,走着看着,杜月笙觉得,眼前才是真正的花花世界。他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要有市井少年的气派,于是他一扫高桥镇上的“瘪三”意识,测度着自己,突然他想:“我再也不能像叫花子那样,要有志气在上海滩做番大事业。”

  但是如何去实现这一人生宏愿呢?他脑子一转,决定还是要从赌博做起。

  于是,他往赌摊信步走去。转一条巷子,突然,杜月笙觉得眼前一家赌摊老板颇有些面熟,细一想,记起此人是曾在大阿姐烟花间见过面的“套竿子福生”。他连忙上去,双手一拱,笑盈盈地招呼:“陈老板好!”

  “套竿子福生”真名叫陈世昌,住在小东门。此人平生胸无大志,干的是赌、嫖两行当营生。陈世昌开赌比较特别,他把从烟花间妓女吃花酒那里学会的抽竹竿,变化成了套竿子赌具。一个铁筒,插上32只牌九,下尖上方,作签子状;或16支分成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线铁签;摊主与赌客,各人插5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即比谁的颜色多。摊主一手抱签筒,一手挽竹篮。竹篮里装的是花生糖果。这赌摊可以赌果品,也可以赌现钱。这种流动性的赌摊是赌行中最次等的。陈世昌在上海滩虽不显眼,但他天天摆摊也还算日子过得去。

  陈世昌见是杜月笙,连忙招呼:“月笙,好久不见,现在可发财了吧?”

  “哪里,哪里,刚刚失风,栽了跟头。”杜月笙直言不讳,把他如何被人和客栈老板吃瘪,现在出来散心的事,详细诉说了一遍。

  陈世昌慧眼识人,哈哈一笑,说道:“月笙,你靠大阿姐成不了气候,你要在上海滩混,就得拜老头子、找靠山。有事,不要说师兄弟可以帮帮忙,就是闹出点大娄子,有势力的老头子哪个不是上通天、下通地的码子,到那时,闲话一句不就掩盖过去了!”

  经陈世昌这么一说,杜月笙恍然大悟。在上海滩,只要有势力,干什么都发财,不形成自己强大的势力发了财也保不住。

  杜月笙问道:“陈老板能不能指条门路?”

  陈世昌见杜月笙精明强悍,敢作敢为,便有意拉拢他,说:“月笙,投身青帮怎么样?”

  杜月笙凡事觉得新鲜,正想在这个号称阴阳地界的上海滩找个稳妥的靠山,免得遇事吃亏上当,于是,迫不及待问:“怎么投法?”

  陈世昌眨眨眼睛,神秘地露了一句:“三日后开香堂。那天半夜,你在八仙桥小庙等我。”

  杜月笙看着他那副神秘的样子,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陈世昌会给他介绍一个什么样的靠山,青帮是什么,但是,望着扬长而去的陈世昌,想着今后不会受什么欺负,他有说不出的兴奋。

  三天后的深夜,月落星稀。从小东门到八仙桥的小庙路上,不时出现三三两两的夜行人。他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埋头疾走。

  杜月笙在行人中发现了在恒大水果行里的伙计袁珊宝。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他俩早已准备好了拜师红帖,袋里放着一个敬师的红包。在进香室以前,按照帮里的规矩,他们都只能算是“倥子”,拜师后才能成为青帮中的小师傅。

  这青帮是上海滩势力较大的帮会,青帮势力仅次于洪门,是上海滩的第二大帮会,相传有300余年。青帮起源有许多的说法,但实际上是在清朝雍正初年为承运漕粮而形成的。然而,帮中人却把历史渊源推向明朝,以明永乐朝的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为第一代祖师。第二代祖师是罗传。罗传曾收徒三人:翁、潘、钱。乾隆年间,此三人为清廷运粮,奉准钦命,准备招徒1326名,带粮船1990只,因名义上系帮助清廷,故称青帮。

  运粮之后,翁、潘、钱照军功例,被授予武职,于是公开奉罗传为祖师,立下3堂6部24辈,制定10大帮规,使青帮发展成严密的帮会组织。

  3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6部为:引见部、传道部、掌印部、用印部、司礼部、监察部。24辈按“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伦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大通悟学”排列,一字一辈。

  10大帮规为:一、不准欺师灭祖;二、不准扰乱帮规;三、不准蔑视前人;四、不准江湖乱道;五、不准扒灰放笼;六、不准引水带跳;七、不准奸盗邪淫;八、不准以卑为尊;九、不准开闸放水;十、不准欺软凌弱。

  辛亥革命前,上海滩的青帮以“大”字辈当家,陈世昌是“通”字辈,杜月笙拜陈世昌为老头子,按顺序列为青帮中的“悟”字辈,是很低的辈分了。

  当杜月笙、袁珊宝走到小庙时,陈世昌与邀来撑场面的青帮前一辈人物已到齐了。庙祝将双扇庙门关住,大殿里香烟缭绕,烛火摇曳。神龛前放着一列营纸黑字牌位。

  等了一会儿,一个引见师带着一队“倥子”直趋庙门。杜月笙跟着他们来到庙门后,引见师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一会儿便听见里面有人高声问:“你是何人?”

  按青帮规矩,在开香堂仪式中,任何人都不能答错一个字。引见师不慌不忙地道名报姓:“我是张某某,特来赶香堂。”

  “此地抱香而上,你可有3帮9代?”

  “有!”

  “你带钱来了吗?”

  “129文,内有一文小钱。”

  答对了。庙门“吱呀”一声敞开,引见师便把十来个“倥子”领到了神案之前。杜月笙偷眼一瞧,只见神台上放着17位祖师的牌位,正当中的一位是“敕封供上达下摩祖师之禅位”。

  这时,陈世昌正端坐在一张靠背椅上,陈世昌是这群“倥子”的命师,他的两旁,排着两行赶香堂的前辈。

  随即,有人端来一盆水,从本命师起,按着辈分次序,一一净手。净手代表沐浴,水只有一盆,手倒有好几十双,轮到杜月笙洗时净水几乎变成了烂泥浆。然而,他不但没认为脏,反而满心虔敬地洗了又洗。

  按照规矩,净好手后,还要斋戒,又一大海碗水被人端过来了,接着大家又从本命师依次转下去,一人一口,喝时嘴巴不许碰到碗边,喝过净水,就算斋戒过了,从此可以专心致志地迎接神祖了。

  这时,抱香师走出行列,高声唱着请祖诗:“历代祖师下山来,红毡铺地步莲台;普度弟子帮中进,万朵莲花遍地开。”

  在难听的歌声中,杜月笙随着其他人在各祖师牌位前磕头烧香,这时庙门被关紧,抱香师宣布:“本命师参祖!”

  这时,陈世昌离座就位,面向坛上,先默默念了一首自己都不明白的诗,然后自报家门道:“我陈世昌,上海县人,报名上香。”他报完之后,又行了一个三磕头。在他的背后,在场的人纷纷如法炮制,向着神坛磕头。

  到此,杜月笙精神一振,跟随着引进师参拜命师,参拜在场的本门爷叔。

  参见完毕,杜月笙又学着众人的样子,把预先准备的拜师帖和贽敬呈递上去。拜师帖是一幅红纸,正面当中一行字:“陈老夫子”,右边写三代简历,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左边由引见师领先签押,附写上了年、月、日。

  拜师帖的反面,写着一句誓词:“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顾!”

  递上拜师帖之后,赞礼师分给各人三支香,“倥子”们捧香下跪,恭听传道师介绍帮内历史。介绍完毕,陈世昌俯望着跪着的“倥子”问道:“你们进帮,出于情愿,还是人劝?”

  众人回答:“出于情愿!”

  于是,陈世昌厉声教训道:“既是自愿,要听明白,本青帮不请不带,不来不怪,来者受戒,进帮容易出帮难,千金买不进,万金买不出!”

  杜月笙和其他人诺诺连声:“是,是!”

  陈世昌收齐了拜帖,突然威严地喊了一声:“小师傅们受礼!”然后,他又冷冷地随即扫了众人一眼,便滔滔不绝地讲起青帮帮规及帮内各种切口、暗号、动作、手势……最后,他说:“你们掌握了这些,无论走到什么码头,只要青帮人在,亮出牌号,就能得到帮助。但如用错,被视为冒充,也会招来杀身之祸。今后你们都是‘悟’字辈的人了。”

  杜月笙及其十余位“同参兄弟”便成为青帮正式成员了。

  当时的大上海是一个多姿多彩、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一口青红皂白、五花八门的大染缸,处处充满诱惑,处处洋溢罪恶,这中西并存、五方杂处的染缸,正在急剧地进行融化与混合。超速的发展与瞬息万变的复杂环境,逼着置身上海的杜月笙,为了应变而促成自己本身的变化。涉世之初的杜月笙充满了对金钱的欲望和权力的追逐,他不安于现状,竭力寻求发展,终于费尽心机挤进了青帮行列……

  加入青帮之后,杜月笙自恃有了靠山,于是赌、嫖两事更加肆行无忌。有时在赌棚赌红了眼,麻将连搓三日两夜还不肯停手。

  杜月笙天天要去赌钱,从事赌博,不但需要金钱,而且浪费时间。可杜月笙年少体力强,精力旺,赌兴又特别浓,一上桌子就不想下来。于是,潘源盛水果行便时常找不到杜月笙的人。有时候,他会接连失踪。

  念及当年一道做过学徒,看在师兄弟的分上,王阿国隐忍不发,只是趁杜月笙红肿双眼哈欠连天地回来时,婉言向他规劝:“做事是做事,白相是白相,凡事总要有个限度。”但这些话杜月笙哪能听得进去?

  旷工的次数与日俱增。王阿国的劝告也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重。杜月笙向来是受不住闲话,服软不服硬的。王阿国劝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叫他赔出性命来,他也没话可讲。然而,王阿国要是搭起老板的架子来,那他就绝不会服从了。况且,杜月笙正因为嫖、赌用尽了钱财,束手无策,心中的焦躁比王阿国更胜十倍。所以他就等着和王阿国翻脸。

  杜月笙开始挪用店里的款项。只要有钱从他手里过,他就先拿去赌。赌赢了,回来把亏空填上;输了,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次,等着翻本,等着捞。可亏空却越来越大。

  杜月笙觉得,麻将和挖花输赢有限,不如来牌九,赢得快,这一来,杜月笙输得更惨,什么法子也翻不过本来了。潘源盛那边,亏空太大,他自己觉得不能再去了。于是,他离开了王阿国,躲着他,不和他见面。

  这一段时间,杜月笙跟着他的老头子陈世昌,沿街去套签子。两三个月后的一天,杜月笙突然在八仙桥遇见了同参兄弟袁珊宝。

  杜月笙觉得自己太寒碜了,他想躲开这位同参兄弟。袁珊宝也看见了师父、师兄,他忙过来打招呼。他首先问了老头子和师娘的好,然后趁陈世昌忙着做生意,悄悄拉了一下杜月笙的衣袖,来到一处墙角。

  “你为什么不回潘源盛?”

  “这……”杜月笙说不出话来,张了半天嘴,才说道,“我用空了店里不少钱,王阿国一定对我恨之入骨,我何必再回去自讨没趣呢?”

  “天地良心。”袁珊宝替王阿国喊起冤来,忙不迭地说,“王阿国天天都在惦记你,常说:‘这杜月笙也不知跑哪去了,自从他一走,我们店里少了个跑街的,生意越来越差。’至于你欠店里的钱,这么久了,我还从未听他提到过一个字。”

  几近绝望的杜月笙,听了袁珊宝的这几句话,觉得有一股暖流流进了心田。他觉得,王阿国对他真是情深似海,恩重如山,自己应当知恩图报。

  拉着袁珊宝的手,他们一起来到老头子陈世昌面前,对老头子说:“王阿国对我友情深重,不咎既往,我想还回水果行干老本行。”

  “去吧,跟着我你是不会有大出息的。不过,要干好!”

  “师父放心,我保证。”

  听说杜月笙又回来了,王阿国欢天喜地地从店里迎出来。为了表示重新做人,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杜月笙下定决心,戒除嫖赌,连外出都极少。他自己要求不再跑街,只替王阿国看店。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个月没到,杜月笙又觉得寂寞无聊,日子难以打发了。在一个下雨的夜晚,他故态复萌,悄悄溜了出去,先在一家赌场里赌了一夜。天亮时,又钻进一家妓院,钻进别的嫖客刚刚离开的热被窝。

  狂赌猛嫖几日后,杜月笙突然病倒了。这次的病,来得猛,短短几天工夫,杜月笙已不能下床。

  好在王阿国极讲情义,整日请医抓药,整治不休。袁珊宝也知道了,见无人侍奉,就把杜月笙背到自己的小屋里,就近照料。可是,杜月笙一连半个月发高烧,说胡话,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他有性命之忧。

  有一天,趁着杜月笙醒来,袁珊玉和王阿国一起问道:“月笙哥,你在高桥乡下,还有什么亲戚没有?”

  杜月笙此时神志已清,虽然身体虚弱,还是明白,自己一定是不行了。两位好朋友的意思,一定是自己死了后,该向谁报告这凶耗。回想自己幼年丧母失父,饥寒交迫,他不由满心酸楚,泪流滚滚。

  “月笙哥,不必伤心,我们是怕你在病中思念亲人。”

  杜月笙强忍住泪水,想道:父母双亡,继母不知流落何方?

  唯一的胞妹也不知道给谁了,听说外婆已经过世,老娘舅早就看他不顺眼。至于自己的伯父和堂兄,从小到大,面都不曾见过几回,自己的死活跟他们有何相干呢?

  想来想去,杜月笙想不起一个关心自己的亲人。他觉得,悠悠天地间,自己如同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将不知跌落在哪片荒草丛中。不觉间,泪水又涌了出来。王阿国一见,也跟着流泪了。

  此时,杜月笙突然说:“要么,你们去告诉我的姑妈。我姑父在高桥乡下种田,名叫万春发。他家有个儿子,叫万墨林,今年10岁。前阵子我听人说,也到小东门来了,在一家铜匠铺里学生意。”

  十六铺总共只有几家铜匠铺,袁珊宝很快找到了万墨林。万墨林太小,不敢独自回高桥,他说出了家里的地址。袁珊宝托一位经常往来上海浦东的朋友,带了封信。

  3天后,杜月笙的姑母,迈动着小脚,颤颤巍巍地赶到十六铺。她一见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杜月笙,扑上去便是一场大哭。

  多亏了这位骨肉情深、心地慈善的万老太太,她为了救治侄儿杜月笙的病,不惜喧宾夺主,请袁珊宝让出房间,打张地铺,日以继夜,整整服侍了杜月笙100天。

  医生不肯开处方,万老太太便到处求神拜佛,搜求单方。不知是谁向她建议,蛤蟆粪是治他这种病的灵药。上海人所说的蛤蟆粪,其实是癞蛤蟆所产的蝌蚪。据说其性奇寒大凉。

  杜月笙接连几天服下这味怪药后,居然寒热尽去,渐渐从死神的阴影中逃了出来。杜月笙大病初愈,身体衰弱,就在袁珊宝的房间里,又休养了半个多月。

  袁珊宝是个最重义气的人,他对杜月笙百依百顺,唯命是从。有时候,杜月笙熬不住了,又要去赌,袁珊宝总会拿出钱来,全力支持。即使是衣袋空空,也面无难色。所以,终杜月笙一生,他都把袁珊宝看做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

  杜月笙遇到困难的时候,重义气的袁珊宝对他舍身相救,使他们之间产生了感情。纵观杜月笙的一生,他虽然心黑手辣,杀人如麻,但他也有自己的狐朋狗友兄弟,这是杜月笙孤身一人闯荡上海,能够多次逃过大灾小难,生存下来的重要原因。

  杜月笙尽管入了青帮,找了靠山,但是入帮并不能解决吃饭问题。杜月笙从小东门出来后,天天在外和瘪三们混在一起,最后没饭吃时,就跑到恒大水果街的袁珊宝那里混口饭吃。

  俗话说得好:“瓦片儿也有翻身的一天。”就在混到山穷水尽无路可走时,杜月笙遇到了救星,好运气终于来了。

  此人名唤黄振亿,绰号“饭桶阿山”,他平时很欣赏杜月笙的聪明伶俐,活络机警;如今看着杜月笙靠着袁珊宝,贪吃懒做,好赌好嫖,几乎就要变成“马浪荡”,心里不禁觉得可惜。

  有一天,他看到杜月笙正袖拢双手,百无聊赖地在大街上闲逛时,于是跑过去拍拍他的肩头,很诚恳地说:“月笙,你这样下去不是事体,假使你有心向上,我推荐你到一个地方去,好吧?”

  杜月笙懒洋洋的,抬起头来望他一眼,问声:“啥场子呀?”

  “八仙桥同孚里”,黄振亿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黄金荣黄老板的公馆。”

  乍听之下,杜月笙简直不敢置信,像他这么一个默默无闻、潦倒不堪的小瘪三,能够踏得进同孚里,上得了黄大老板的门?

  黄金荣三个字,这时早已在他心中形成响当当的招牌,在上海滩的小瘪三们心目中,一方面畏之如虎,一方面“衷心仰慕”。法租界巡捕房里的这位华探头目黄金荣是端坐在青云里的人物,财势绝伦,威风八面,他一向高高在上,几不可攀,杜月笙也能到他的公馆里行走吗?

  “同孚里距离民国路不远,一排两层楼的巷堂房子,里面住的,都是法租界里了不起的角色。”黄振亿道。

  “我知道。”杜月笙点了点头。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马祥生就给他讲了黄金荣的传奇故事。那还是刚入青帮的时候,杜月笙对陈世昌充满了敬佩,站在旁边的袁珊宝对陈世昌的训话,眼里闪着新奇的光泽。

  但是,马祥生却好像并不在乎这回事。突然,他偷偷凑到杜月笙的耳边,操着常州口音道:“月笙,陈老头子只有牛皮功夫,不过是上海滩的小角色而已!”

  杜月笙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马祥生。马祥生半闭着一只眼,深讳莫测地说:“过几天,兄弟带你去同孚里黄公馆去开个眼界。”

  心想着自己最近躲在小东门的烟花间憋得太久了,一听有开眼界的事情,杜月笙马上点了点头,答应同去。果然没过几天,马祥生来了,带着杜月笙去同孚里黄公馆见世面。

  这个同孚卫黄公馆的主人,就是声势显赫的上海大亨黄金荣。这时,黄金荣是法租界响当当的华捕总探目。黄公馆是幢灰色洋房,但是气派豪华,就好像是上海滩上有钱人的总统府。杜月笙涉世未深,看着这幢高不可攀的宫殿,对在黄公馆里当差的马祥生肃然起敬。

  在路上,杜月笙迫不及待地问起黄金荣的来历。

  马祥生在黄公馆里打杂,耳闻些内情,自然要在师兄弟面前显显能耐。他唾沫四溅,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所知道的一个个传说。

  他津津乐道地告诉杜月笙说,黄金荣小名叫“小和尚”。

  “并非是他做过和尚,这里有段来由。当年黄老板才14岁,父亲就得病去世了,留下母亲邹老太太和姐弟四人,依靠母亲给人洗衣服勉强维持生活。但是,一个人工作,全家人还是吃不饱,于是,老太太就把黄老板送到孟将堂内做些扫地、挑水、洗洗菜等零碎活,混饭吃,过着像小和尚那样的打杂生活,因此当时的人就叫他小和尚。后来,他遇到贵人,就在巡捕房做了‘华人巡捕’……”

  如果杜月笙像前面所描述的一直这么混下去,结局如何,想想便可知道。但此类勾当毕竟不足挂齿,在黑社会的尔虞我诈中,“眼界”日高的杜月笙,不甘心总在阴沟里混,那双欲火喷闪的眼睛,无时不在捕捉着咸鱼翻身的机会。杜月笙再也不是那个“水果月笙”了,他开始日夜精细地盘算着每一次机遇。

  当我们在谈到杜月笙时,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提到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对于杜月笙的一生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就是黄金荣。可以这么说,没有黄金荣的器重和提拔,就没有人能记得起杜月笙的名字。而黄金荣的早期经历,为了自己的发达可谓机关算尽,阴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与杜月笙是何其的相似!

  他是怎么跟了黄金荣的呢?黄金荣在上海金盆岭一号有一个三层小洋楼,里头共有几十个房间,众人都管那儿叫黄公馆。当时杜月笙卖水果的时候,手脚勤快,又会削梨,而且这人聪明,会看人脸色行事,所以经人介绍到黄公馆当差去了。到黄公馆当差,说白了就是侍候黄金荣的家人。当时被人推荐过去的时候,杜月笙觉得这是人生的一个宝贵机会,得抓住这个时机,于是干活儿很卖力气。再加上杜月笙侍候人的本事是一流的,所以很快就引起了黄金荣的注意,就这么着拜黄金荣为师了。

  当时黄金荣的门徒有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杜月笙虽然在黄金荣身边干活儿,但是只是个小喽啰。杜月笙一来二去就觉得,要始终这么干自己还是没出息,就想着怎么才能让黄金荣对他刮目相看。于是,杜月笙就在黄公馆里仔细观察,被他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黄金荣怕老婆。黄金荣的老婆叫林桂生,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不是那种花瓶似的,为了钱才嫁给黄金荣的女人。相反,这个女人极有心机,绝对是黄金荣的“军师”和“贤内助”。所以,杜月笙一看这种情况,心想要是能把黄金荣的老婆哄得高兴了,自己必定有出头之日。于是乎,杜月笙开始格外小心地侍候黄金荣的老婆,张口一个“师母”闭口一个“师母”,走到哪儿都在后面给拎着包拿着衣服。侍候师母吃完饭,还给削个水果。你看,他这削水果手艺都用上了,这叫“艺多不压身”。林桂生一看,觉得杜月笙这孩子行,办事仔细,是一个可造之材,就想重用他。但是重用他还得看看这个人骨子里头的气质是什么样,林桂生就想了一个考验杜月笙的办法,就是给他一大笔钱让他花,看他怎么花。我们经常说,看一个人能不能成气候,往往不是看他怎么挣钱,而是看他怎么花钱,看他会不会花钱。林桂生给了杜月笙一大笔钱后,杜月笙拿着这钱先把自己原先欠的债还清了,而后又拿着剩下的钱去送礼,还把他过去穷出身时候的那些街坊、朋友都请来,请大家大吃大喝了一顿。所以林桂生一看,杜月笙得了这笔钱有先还债,这表明他有信用,以后也有人相信他;大摆宴席,送礼物,交朋友,这是拓展自己的人脉啊!将来就出来混也有人帮他!杜月笙将来必成大器!于是林桂生就跟黄金荣商量说,杜月笙这小子挺厉害的。黄金荣听了他媳妇儿的话,就委派了很多事让杜月笙去办。这么一来二去,杜月笙就成了黄金荣手下非常得力的一个干将。

  当然,杜月笙要这么跟着黄金荣干,离出头之日也比较远,因为他上面还有个黄金荣。恰在这时,杜月笙又抓住了人生当中的另一个重要机会。什么机会呢?这时候,黄金荣因为一个叫露兰春的戏子,动手打了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然后黄金荣就被抓了。他老婆林桂生说这得救人啊,找到杜月笙。杜月笙想这事儿怎么出面?他一盘算,咱们人微言轻,离这个督军太远,够不上啊!

  没办法,杜月笙只好请出了一个更大的大流氓虞洽卿,由他出面去调解。而且为了救出黄金荣,杜月笙亲自跑到督军府里去跟卢永祥进行谈判,提出督军卢永祥跟他一起合作的建议,大家化敌为友,“化干戈为大洋”。卢永祥一听,觉得这是好事儿;再加上杜月笙晓之以理,“动之以钱”,送了不少现大洋,他就把黄金荣给放了。结果,这个事让杜月笙积攒了非常高的人气,给他冠上了“义气”的高帽子,在上海滩闯下了一个好名声。此外,借这个事儿,杜月笙一下子跟军阀打通了关系,成为了军阀的座上客,达到了“名利双收”的效果。这个事儿过后,黄金荣也很感激杜月笙,也不再把杜月笙当门徒、打杂的看了,而是和杜月笙、张啸林一起,三人合伙开了个三鑫公司,搞鸦片生意。当时,这个公司在上海滩几乎垄断了包括法租界在内的所有鸦片生意,最高峰的时候一年能挣5770 万大洋,相当于现在的多少钱呢? 20 亿人民币!你说这三位得发财发成什么样!

  杜月笙和黄金荣不一样,黄金荣很贪财,他则是善于“散财”。杜月笙有句名言,说:“别人存钱,我存交情。钱有花完的时候,交情花不完。”他得了这么大笔钱后,也没想着存,而是救济朋友去了。只要杜月笙的那些江湖朋友有什么危难,杜月笙都会帮一把;只要他有,出多少钱都可以。所以,虽然杜月笙干了不少害人的勾当,但是他也干了些好事,而且还常年做慈善。上海闹瘟疫了,也会免费给老百姓赠药。当然,这些好事跟杜月笙后来做的好事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1937年日本鬼子侵华,转眼间就从北平打到上海了。我们知道淞沪会战一打打了三个多月,刚开始打仗的时候,上海滩这些巨富大亨都害怕了,纷纷逃去香港、澳门,甚至是美国。可是当时杜月笙没走,不仅没走,还跟蒋介石当时的得力干将戴笠商量,配合国民党正规军在上海一带作战。杜月笙利用他的人脉,把他手下的徒弟、学生以及那些小商户们都发动起来,组建了一个一万人的抗日游击队,跟部队一块儿打仗。虽然这个部队当时没什么战斗力,也没受过正规的训练,但是确实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这还不算,杜月笙当时积极出面筹措抗日的款项,筹措军费。其中比较大的一个事儿,是杜月笙当时跟上海好多人联系,想办法给部队捐飞机。所以说当时杜月笙有没有贡献?真有贡献。从这些事我们可以看出,杜月笙坚守民族大义,抗日热情也十分高涨。但是,如果你要老这么说他,这也亏心,因为他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用心。

  杜月笙之所以抗日,一方面是因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且他也有爱国之心;另一方面,杜月笙寻思着自己这辈子是个穷苦出身,发迹于社会底层,而他又总想着往上爬,成为人上人,所以他得把自己的过去给洗干净了。为了时刻维持自己的仪表,杜月笙穿上了只有做学问的人才穿的长衫,把上面的每一个扣子都系好,以此来标榜自己的身份。可是再怎么标榜,他还是一个出身底层、混黑社会的“大混混儿”。为了洗白自己,他这才帮助蒋介石抗战,以便蒋介石将来能给他一个正式身份,让他彻底摆脱青帮头子、黑社会、流氓大亨的标签。后来,杜月笙也确实试图通过这些举措来跟蒋介石讨价还价。后来当抗日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杜月笙又跑到重庆,意思是他在抗战的时候也帮过国民党的忙,给蒋介石出过这么大力,如今抗战胜利了,能不能给他个新的身份?比如说让他做个上海市副市长什么的。只要坐上这个位置了,以前的就全部洗干净了!我不是“黑”的,我是“白”的了!结果,没想到的是,当杜月笙兴高采烈地从重庆坐火车回到上海的时候,一从上海火车站下车,他就发现上海市有人在游行,还打着“打倒上海滩三大流氓”的旗号。杜月笙这一看,寻思说完了,这就是说他呢。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来讲,蒋介石当时完全能把这事压下来,但是他没动手。为什么呢?就是借这个机会,利用民间对杜月笙这些人的不满情绪来告诉杜月笙,我蒋介石不能用你,否则就会有人揪着这件事说蒋介石和杜月笙有关系。

  当时蒋介石不想沾这个事儿。上海市副市长其实另有人选,老蒋早就安排好了,杜月笙那是空欢喜。所以,杜月笙后来有一句反映黑社会和不良政府之间深刻关系的话,他说:蒋介石是拿我当夜壶,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嫌寒碜,塞床底下都嫌臭。

  这话杜月笙虽然说得糙,但是很在理,他对于黑社会跟蒋介石政府的关系认识得是非常深刻的。所以后来到了蒋介石败守台湾的时候,杜月笙就离开上海,跑到香港去了。当时,咱们中央政府考虑到杜月笙有很大的影响,同时也认可他在抗日当中做出的贡献,也通过地下党那边跟他联系,让他回来,说政府既往不咎。偏偏那个时候,蒋介石也到了台湾,又想到杜月笙是个能人,还有可用的地方,就发出邀请让他到台湾去。当时面对这种情况,杜月笙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两边谁也没答应,而是待在了香港。

  后来,杜月笙又到欧洲短暂待了一段时间,最后在63 岁的时候,也就是1951 年,病死在香港。死的时候杜月笙身边只有6 万美元,在那时候6 万美元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不算少了,可对于杜月笙这样的人来说,这6 万美元能算钱吗?原来,他在死之前就把家财几乎都散尽了,而且死之前还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把姨太太、孩子都叫到身前,把这6 万美元给大伙儿分了;第二件事,当时欠杜月笙钱的人数不清,有的给杜月笙写了个借条,那些借条加在一块儿数额非常多。杜月笙把孩子叫到跟前,把这些借条拿出来一把火全烧了。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这是人家欠我杜月笙的,人家不欠你的,你们别到我死了再到处要账,败坏我的名声。所以,大家看杜月笙这个人,即使到晚年了也不糊涂。

  杜月笙一辈子从底层摸爬滚打起家,梦想成为人上人,他也按照自己的江湖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成功,也为抗日战争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虽然他也有点儿私心在里面,但是总的来说,杜月笙这个人一生很传奇,也很复杂。我们通过杜月笙这个人,也可以了解人性的复杂程度。所以说,很多时候并不是通常我们想象的那样,一个人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坏人,或者说这好人就不能干坏事儿,坏人就不能干好事儿。其实,从人性的复杂性来讲,人的好坏是很难说的,他可能是阶段性的,也可能是地域性的,也可能针对不同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一样。所以,我们从杜月笙身上,可以打开管窥民国时代中国历史风云人物的这么一个渠道;把杜月笙当成一面镜子,相应地,就把杜月笙身边的人、事儿,一个个地看清楚,人性的复杂在这时候就暴露无疑了。所以我们现代人了解历史,要把它放回到历史本来的环境来解读,不能根据意识形态来判断他的好坏。如果那样理解的话,你就永远看不透中国历史。

内容来源于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历史故事 » 风云二十年:从瘪三到上海滩黑帮老大的竟是他!